第二天早上7︰30分,高學義和李彩雲打卡上班了。
高學義找到蘭才銘,人事小郭帶李彩雲去了查衫部。
蘭才銘是廠里的收發主管。顧名思義就是管理進出廠貨物的。這個上午,剛好有一批貨要發出去縫挑。蘭才銘就帶著一幫雜工,上了二樓縫盤部。高學義從來沒有見過這些東西。著眼是一堆捆的好好的毛衣衫片,蘭才銘讓他們找出2003批的衫片打包。高學義不懂,就在後面看著。王中王很熟練的拿起一打衫片,找出上面的一個紙牌去看,高學義也去看了,才知道,這個紙牌子上記錄的很詳細,有批次,碼數,顏色,缸號,以及姓名。高學義就和他們一起打包,蘭才銘坐在那里,用筆記錄,王中王按牌子上的顏色,缸號,尺碼,件數詳細的報給蘭才銘。其他幾個人就把他們記錄好的裝入大袋子。點完以後,蘭才銘把詳細數字給了一份縫盤收發,讓她去配下欄。開始高學義弄不懂缸號是什麼意思,王中王說才知道,毛線雖然是一個顏色,但是染色時不同一缸染的也會有少許的色差。這些貨物都是出口歐美日本的,所以要求很嚴,下欄和衫身一定要同缸,不然出現色差,這貨就出不去了,一切都是無用功。看來什麼事都馬虎不得。
貨打好包之後,他們從電梯推下來,蘭才銘安排司機送走。暫時沒有事做。幾個雜工就在那里喝水聊天。蘭才銘去了二樓,高學義想,鄭生讓我跟著他熟悉,那我也就跟他一起吧。也隨著上了二樓。二樓靠門口的地方擺著一排三張辦公桌。後面是有輪子的轉椅。兩張小的,一張是大的老板椅,上面坐著個女人,頭發燙的曲曲斂斂的,嘴唇涂的鮮紅,一張胖胖的圓臉倒有幾分像沈殿霞。看起來也挺面善。可能是由于個子太低,坐在那碩大的椅子上,腳卻不能佔地。蘭才銘挨著她坐下來,高學義也就在靠外面的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蘭才銘同黎姑娘用白話打了個招呼,黎姑娘回頭看了一下,笑著回答了一句什麼。反正高學義听不明白。
黎姑娘在回頭的一剎那,看到高學義,大聲的叫道︰「油某搞錯,賓格卑雷錯咯,雞母雞類都木還累錯個得放解?」
高學義登時愣住了,問蘭才銘︰「她說什麼?」
蘭才銘沒好氣的說︰「黎姑娘說你有沒有搞錯,誰讓你坐的,知不知道這不是你坐的地方。」
「哦。」高學義鬧了個大紅臉,馬上站了起來。
那黎姑娘知道高學義不會白話,就用蹩腳的普通話說︰「你是一個雜工,怎麼可以坐我挑撞師傅的座位?」
「對不起,黎姑娘。我不知道。」高學義訕訕的說,「不過,我可不是雜工。我只是跟著他實習的。」高學義看了一下蘭才銘,辯解道。
「噢,知道了,你就是鄭生說的那個會英語的北佬?哈哈……」黎姑娘突然哈哈大笑,跟著又扯著嗓子用白話大叫「龍的沒,龍的餿,飛抵過來抬抬!」
緊跟著,就見兩個女人跑過來,有一個胖一點,有一個瘦一點,一個個面色黝黑,後來,高學義才知道胖的叫隆德梅,是黎姑娘的助理,是縫盤師傅,瘦的叫隆德秀,是挑撞師傅。黎姑娘叫他們過來,是為了奚落他。
兩個女人過來之後,黎姑娘就沖她們說「真的笑死人了,就這個小瘦子,也說會英語,」
那兩個女人就沖著高學義嘲笑。
「你是不是就知道,香蕉是banana,隻果是apple,桔子是orange,早上好是goodmorning啊,就這也敢說自己會英語?」黎姑娘自顧自的拿高學義開心。
高學義開始有一點慌張,後來一想,這樣的人,還是不要太順著她。于是不卑不抗的對李姑娘說︰「夠了,黎姑娘,我很尊重你,但你不要拿我開心。我不僅知道你說這些,我還知道gotobad上床睡覺,至于其他,就不再炫耀了。Bye-bye.」高學義轉身下樓。
到了中門口,高學義罵了一聲「他媽的,我又沒招你沒惹你,干嘛這樣對我?」
王中王看高學義臉色不對,趕緊過來,「咋了?那個八婆罵你了?」
「嗯。」高學義氣哼哼的回答。
「她就是神經病,別理她。你以後就知道了,後整主管經常被她罵的。」王中王說,「我昨晚就和你說過,她不是個東西。以後躲著她點兒。」
「我干嘛要躲她?」高學義很不忿。
「犯不著的,咱出來打工為了掙錢,何必要治氣。」
高學義知道王中王好心,也就說︰「走著看吧!」
事實證明今天高學義的這個反應很正確。這種人,你要太順著她,她會認為你沒有骨氣,就會越發的欺負你,像捏橡皮泥一樣想咋捏你就咋捏你。如果你和她大吵大鬧,也不會有你的好果子吃,畢竟,她和老板同是香港人,關系近一點,近水樓台先得月,老板還是要信她多一點。後來,後整部主管就是因為不服氣他,干了一年過完年就被擠走了。像高學義這樣,不卑不亢,看軟實硬,看應實軟。既沒有順著她,又沒有太讓她下不來台。反而,再後來的日子里,少了很多麻煩。
等了一會兒,蘭才銘從二樓也下來了。看到高學義,尷尬的笑了一下︰「對不住了,兄弟,我忘了提醒你了。黎姑娘就是這樣的人。別介意。」
高學義當然不會得罪他,也笑著說︰「沒有了,咱出來打工,哪能不受氣呢?也怪我,不知天高地厚,要跟著坐在那里。我剛出來,說實話,啥都不懂。以後還要多仰仗你指點呢。」
「沒問題,不懂得你可以問我。」蘭才銘用手用力的在高學義肩頭拍了一下。瘦瘦的高學義疼的眥了一下牙,蘭才銘一看,趕緊又說「對不起,對不起。用力猛了。這樣吧,剛才包裝部包師傅問我要人幫忙,你過去幫他吧。反正你以後要管的東西,多半都是他那里用,你在他那里更能學到東西。對你有幫助的。」
高學義其實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管什麼倉庫。蘭才銘這樣一說,高學義就順便問他︰「那我到時候都管什麼東西?」
「鄭生沒有和你說?」蘭才銘不相信。
「是沒有。」高學義說「鄭生只是說原來那個還沒有到期,讓我先等幾天。」
「哦。就是讓你管配料吧,還有辦公用品。在小郭左邊坐那哥們,就是你接替的對象。他本來只是想借機要加工資,沒想到鄭生不吃他這一套。所以鄭生才不讓他帶你,怕他給你使絆子。丟,大學生有什麼了不起?開工才兩個月,就要加工資?」
蘭才銘這下兒倒是實在,一下子把這些也倒了出來。蘭才銘之所以能說出來這些,高學義估計,是今天遭受了黎姑娘的奚落,畢竟是因為蘭才銘沒有提醒他,自己心里也有一點覺得對不住高學義。況且以後大家都在一起共事,多個朋友總比多個仇人強吧。至于最後那一句,可能是因為那哥們和蘭才銘的關系也不好的緣故。這個猜測,後來,王中王給高學義證實了。原來,是因為兩個哥們同時看上了辦公室僅有的一個漂亮女文員,就是在最後排坐的,鄭生左邊那個叫楊燁的湖南女孩。而高學義的前任是大學生,人生的又比蘭才銘帥氣。所以蘭才銘對他很不忿。那個「丟」字,高學義以後才弄明白,是廣東的口頭禪,相當于國語的「吊」字的意思。因為這個字眼,在後來的日子里,高學義發現,廣東人使用的頻率很高。當然,後面有時候會帶上「他(或者你)老母」「他(或者你)老竇」老母就是老媽,老竇就是老爸。相當于國罵TMD。黎姑娘的奚落,不僅讓高學義知道了他該知道的,順帶的收獲是,高學義也听懂了兩句白話。那就是「雞母雞」是知不知道的意思,「油饃澆醋」是有沒有搞錯的意思。也算是虧中有補吧。
所以說,上帝是很公平的,他讓你這里不順了,必定會在另一個地方補給你。高學義心里想著,就和蘭才銘一起,來到了包裝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