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眾僕從丫鬟簇擁著一男一女在海府門口,居中的女人四十歲左右,一身華服,面色慈祥;她旁邊站著的男子三十歲左右,面白唇紅,嬌弱如柳,一張臉兒拉得好長,足見有多不耐煩。
一趟馬車緩緩從南邊駛來,馬車停下,雲衫先從馬車上下來,然後伸出手扶下海月竹。
「吆,我們家的大公子遠行歸來了。」
海月竹無視他的話,看向那身華服︰「大人。」
「回來了?」
「是。」
海思琪拿開攙在自己臂彎里的手,不去看身邊男子不滿的臉色,穿過僕從,來到他身邊,想要拉他上的手,海月竹往後倒退幾步,海思琪頓感失落,「看你臉色這麼憔悴,路上定是勞累,先去休息吧。」
看著他與自己拉開距離,與雲衫一起進入府門,一去才十多天,這孩子怎麼瘦成這樣?仿佛一陣風就能把他刮走。
江屏幽抱怨道︰「妻主,你看他連看都不看我一眼,根本就沒把我放在眼里,我哪里還算是他的長輩,連他的小童都不如。別說叫我一聲二爹爹,就連行個禮也都不曾,好歹我也是女皇指婚,您明媒正娶的人,這叫我以後怎麼做人?」
「這孩子你又不是不知道,這麼多年了,你怎麼還和以前一樣斤斤計較?」
「我,我……」
「都是我這個當娘的錯,對不起他,他埋怨也好,不理睬也罷,你都不要與之一般見識。」
「妻主,我……」
「大家都散了吧,該干什麼干什麼。」海思琪對著一干僕從丫鬟說道。
「是,大人。」一干人散盡。
海思琪踏進府門,看著身後的人沒有跟上來,回過頭說道︰「屏幽。」
只見他淚光點點,好個落花美人。
「哎,」海思琪嘆上一口氣,轉過身來伸出手道︰「來。」
把手放在她溫暖的掌心,「妻主是不是埋怨我不該嫁到海府來?也後悔娶了我?」
「不要胡思亂想。」
「我怎麼能不胡思亂想?哥哥走了這麼多年,你難過了這麼多年,月竹也埋怨了這麼多年,如果不是我,不是我的出現,你們一家可能會過的幸幸福福,不會像現在這樣兒子不認娘親,夫妻不像夫妻。」
「不是你的錯,都是命,命里注定的,我們躲不開。」
「可是沒有我無理的要求,女皇她定不會把我賜給您,哥哥也不會帶著月竹離家出走,就不會被,不會被……都怪我,都怪我……」想著找到他那時那滿身衣衫盡破,如玉的臉上浸滿鮮血,直到刀子捅進心髒也都還在笑,她抱著他仰天狂嘯,之後劍到之處滿目血色,宛如紅色雨絲,漫天鋪地。
每每噩夢醒來,都是這樣的場景,他愧,他悔,可依舊挽不回那心思通亮的人兒。
他就那樣走了,留下了孩子,一個僅五歲大的孩子,經過了那一回,孩子的心已蒙塵,無論你如何做他都是不滿,甚至連不滿也談不上,他根本無動于衷,他的眼里沒了任何人。
她也是,溫柔的對待,像是毒藥,可是卻沒有心,可他依然甘之如飴,哪怕那是飲鴆止渴,也無悔。
把他攬在在自己懷中,讓他盡情地哭,什麼也不能說,也不知說什麼,那件事對她、對他、對月竹,已經成了夢魘,誰也醒不來。
雲衫看他自從進屋後一直拿著那對佩玉看,偶爾還會露出笑意,自己也覺得開心起來。
「公子,您先別看了,還是休息一會吧。您看您的臉色特別憔悴,要是她知道了,想必也會心疼的。」
「是嗎?我的臉色很難看嗎?快拿鏡子給我照照。」
雲衫見他急切,趕忙拿來銅鏡,抹上瘦削的臉頰,塌陷的眼窩,發黑的眼圈,心里一陣難過。
「公子,您別擔心,只要休息幾日就好了。」
「嗯,我現在就休息。」說著把鏡子放下,爬上床月兌掉腳靴,看著腳上纏著的布,說道︰「雲衫,以後這個就不纏了,她不喜歡。」
「是,公子。」雲衫笑著把他的腳布松開,拿起來,「我現在就把它扔了。」
「雲衫,你說她會來嗎?」
「肯定會的,我看她不像那種隨便說說的小姐,那時她可是說得很慎重其事,公子你就別想太多了,耐心等著就行。」
「她要是來了,我就能永遠離開這里了,不用再面對他們了。」海月竹閉上雙眼。
雲衫想了想,還是說了出來︰「公子,其實大人和二侍君還是挺愛您的,我們做下人的都能感受的出來。」
睜開雙眼,一滴水珠滾落在枕上,「你懂什麼?出去。」
「是,雲衫告退。」當真是怨念太深,難以放開,只怕……哎……
愛?他們不配!把爹爹害死,讓他就那樣的離去,以為做這些我就會原諒你們了嗎?除非能讓時光倒流,爹爹再活過來,否則別妄想會得到原諒。爹爹遺憾的,錯失的,你們也一樣不會得到。
秋風蕭瑟天氣涼,草木搖落露為霜。
靜立在自家藏書院廊外,倚著欄桿,低低地吟著︰「自在飛花輕似夢,
無邊絲雨細如愁。」再看一眼這寂寥的天空,寒冬就要來了,裹緊了衣服,有多久了,自己忘了自己是誰,忘了他,忘了孩子,閉上眼楮,心痛難抵。是不是再過不久,就全忘了?
「小姐,披上這個吧。」襲月從背後給她披上織錦羽緞斗篷。
「把這書放回架上吧。」
「是。」襲月接過,轉身去了房內。
把手伸向廊檐外,絲絲滑滑的雨絲落在掌心,凝成水珠,翻轉手掌,像月兌了線的珠子一般迅速掉落下去,直至深入土地,尋不到一絲跡象。
天色一片暗沉,讓人心慌。
「如果拋棄這所有,你願意和我一起走嗎?」這句話驀然浮現在耳邊,像是冬日的驚雷,炸的人心魂震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