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總管,李總管好。」雖然都是熟人,可是畢竟有外人在場。所以我們三人倒是很守規矩地問好。
「七夕之夜就不必那些虛禮了。」上官看看我們三個,淡淡開口,「這是刺史府的雲逸雲少爺,還不見禮?」
「雲少爺好。」三人齊齊地問好。這個雲少爺倒是個稀罕人物,我常年呆在玉人樓後樓。對他倒是一無了解。而且堂堂刺史府的公子怎麼和玉人樓的總管在一起,倒是個瀟灑人物,不怕外界議論?不對,不對,刺史明明就是張昌,怎麼會有個公子姓雲,還是藍眼楮?莫非是張刺史喜歡異族美女,所以有這麼個混血帥哥兒子?想著想著我就有點暈了︰就算他是混血也該是姓「張」,怎麼會姓「雲」?面對謎團,我深知「好奇害死貓」的道理,所以就自動放過。
「這位應該就是傳說中的……」只見那個叫做雲逸的男子身子朝祈然前探,雙眼含笑,「妙蓮佳人,祈然姑娘?」
「呃……雲少爺謬贊了。」祈然回了一個似有似無的笑,身子後退。祈然雖然還在練琴室學習,可是因著清麗月兌俗的容貌和行雲流水的琴藝,卻是芳名遠揚了。去年的花魁推選中,祈然作為開場舞的領舞第一次亮相,因著她曼妙的舞姿,有好事者便送了個「妙蓮佳人」的名號。作為今年已經是她在練琴室學習的第二年了。明年上元節過後的測試是關鍵,如果奪得第一、二名就會被送出玉人樓轉到荷園了,過個一年還會回到玉人樓賣藝;如果沒有得到一、二名準備個兩三天就要開始準備登台賣藝了……佳人如斯,可是還是不好擺月兌賣藝的命運?
「姑娘風姿卓越,自當當得……」雲大公子顯然沒有放棄調戲美女的心情,再接再厲地逼身過去。
「雲公子不是有事要找刺史大人麼,不如現在就去後花園吧?」李廉同學哪能坐視不管,一下子就將祈然拉在自己的身後,悠悠開口。
「本來是要去後花園的,不過看看這里倒也是趣味橫生。」雲逸收起戲謔的表情,緩緩地坐在我們三個人剛剛所在的位子上,隨手拿起圓桌上的牛乳菱粉香糕,「美酒,美景,美人,又有什麼可以比這些更讓人心情愉悅呢?七夕夜不同以往,大家都坐下吧。」
這個雲逸畢竟是這里唯一真正意義上的主子。他的一句話落下,我們就都稀稀落落地坐下了。
「听聞妙蓮姑娘的舞姿絕美,琴藝更是出神入化,不知可否一聞?」雲逸把玩著手里的蜜色瓷小酒盅,雖然是詢問的語氣,可是卻不是商量的語氣。
「……」祈然詢問似的看看李廉和祈風。雲逸則是淺酌著,什麼話都不再開口。
「然兒,既然雲公子想听,你就撫琴一首吧。」祈風朝著祈然微微點頭,示意讓她去取琴,後對著雲逸笑笑,「舍妹琴藝怕是難等大雅之堂,雲公子听听便可。」
「哦?這個倒是讓我很意外。妙蓮姑娘是上官總管的妹妹?」雲逸的桃花眼邪邪地眯起,看著祈然出去取琴的身影,一副剛剛知道的樣子。
「雲公子有所不知,舍妹的閨名為‘上官祈然’。」祈風解釋,「琴也好,舞也好,不過是然兒的喜好。我這個做哥哥的,只要她喜歡我就沒必要反對她。琴身重,我去幫幫然兒。雲公子在這里稍等片刻。」雲逸微微點頭算是贊同,祈風朝外走開。
「上官總管倒是個好哥哥。我看祈然姑娘很是有天賦,一兩年後玉人樓的當家花旦非祈然姑娘莫屬了,我倒也不用再到這里听琴了……」祈風離開後,雲逸似在開玩笑地說。祈風同學明明就是已經說得非常清楚了,這個雲逸是來找事的吧?看看他那一副氣死人不償命的壞笑,我的火啊……
「祈風哥哥都說了,然兒學這些東西不過是喜歡,你都听不明白的?」如果不是碧兒和我完全不一樣的聲音,我都要以為是自己開口說話了。碧兒顯然和我的想法一致。
「哦?你很明白?」雲逸的桃花眼一點都沒有曖昧柔情的感覺,反而比祈風同學的冰塊感覺更甚。
「雲公子,然兒是後樓特別的存在。您以後要是想听她的曲兒,估計還是要來後樓的。」李廉冷冷地笑,「這是後樓的小丫頭,不懂規矩。碧兒,你還不趕快給雲公子賠禮。」李廉後樓總管的身份不容小覷,護著碧兒︰連個丫頭都不放過,你就不配做公子了。
「……」碧兒的臉色還是不怎麼好,我連忙拉拉她的衣袖︰丫頭,你這時候沒有必要顯示自己的大無畏精神好不好?
「算了,碧兒,是吧?」細長的手指摩擦著小酒杯,眼神移到我拉著碧兒衣角的手上,「那麼這個姑娘是……」
「後樓的丫頭,季秀。」李廉回答,我朝雲逸點點頭。雲逸的眼神有種我不了解的了然,我有種如墜深淵的不知所措︰我明明都沒有和他說什麼話,他那是什麼眼神?
「祈然不知公子喜歡什麼曲子?」雲逸似乎還有什麼話要說,可是被祈然的話打斷。
「昔聞晉時名士嵇康清俊風雅,舉世無雙,為竹林七賢最不羈之人。不理世事之偏見,打鐵于野,實為逍遙之人。傳說在他臨刑之前曾作《廣陵散》,那個曲子可謂‘繞梁三日,終日不絕’,被稱為‘絕唱’。听聞祈然姑娘琴藝高明,不知可會《廣陵散》?」雲逸看似句句真誠,實則句句緊逼于人。他自己都說了,那《廣陵散》根本就是「絕唱」。嵇康在法場的最後一奏已經讓《廣陵散》絕世,然兒她怎麼可能會?當然除非她和我一樣穿越,還要說服嵇康教授于她。
「雲公子倒是對隱士名士有興趣,怎生沒有隱士名士的作風?」我的諷刺不合時宜地竄出來了︰原諒我吧,整天在後樓的後廚房呆著,完全還是小孩子天性。
「李總管,看來你們後樓的規矩倒是很……隨意?」雲逸的眼神還是含笑的,可是落在我的身上卻是冰冰的。
「秀兒,在雲公子面前哪里由得了你無禮!出去!」李廉對我使眼色。雖然知道他是對我好,可是我的火氣還是很大。
「秀兒先告辭了。」我理理衣服,抽身準備退下。
「罷了,好好的七夕之夜,聚在一起不容易。」雲逸在我剛剛離開圓桌後說。我猜他一定是故意的。
「雲公子,您不是要听《廣陵散》麼?」祈然視時機地打亂我們的思考,「祈然雖然不會,不過倒是有首曲子不錯的,還請公子品鑒。」說完就坐在了長凳上,悠悠撫琴。
琴聲清明緩和,涓涓而來。接著悠揚的琴聲忽爾一轉,好似流水從指間滑過,輕盈如舞動起來的水花,同時一怔,這琴音竟然如此美妙,好似帶著某種魔力似的,時而輕快如流泉,使人感覺到水的清涼歡快,時而如瀑布急泄,眼前仿佛多了一條沖天而降的白練,美不勝收,清脆時如玉珠落盤,悅耳動听,低沉時仿若美人的低吟,倚門而立的纏綿,這是怎生的一首曲子啊,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
當最後一個音符靜靜降落,所以人都還停留在那種無法比擬的感官震撼中。祈然微微理理衣擺,站起來,輕輕一彎腰。
「姑娘真的是好琴藝。」最後還是雲逸先回過神來,眼神中不再是邪氣,而是一種發自內心的……呃,不是吧,愛慕?
「雲公子謬贊了。」祈然再次欠欠身,「此曲並非是祈然所作……」
「然兒的琴藝可是真的很棒。」我打斷,悄悄給她使眼色︰不能說啊!
「是教琴藝的先生教的,還好公子喜歡。」祈然的話讓我的心髒回到了原位︰話說祈然彈奏的曲子就是《空谷幽蘭》。以前我自己會經常哼哼,祈然她們問的話,因著自己小小的虛榮心,我就走上了「剽竊」的不歸路……雖然我也不知道是為什麼,但是我就是知道這些不能讓這個一眼邪氣的雲逸知道。
「玉人樓的先生果然了得。」雲逸的話雖然是好話,可是我總是感覺話里有話的,不過想想自己也沒有怎麼惹他也就放心了。哎,應該苦惱的是李廉同學吧。畢竟雲逸看祈然的那個眼神啊~~~小心吧,李廉~~~我在精神上和行動上都支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