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別走，別走……」元稹就躺在我的床上，突然囈語起來，眉頭緊鎖著，不停地搖著頭，雙手也胡亂動著，像是要抓住什麼一樣。
「我在這兒，秀兒在這兒，秀兒在這兒，安心休息，秀兒就在這兒……」我循著微弱的燈光，走到他的身邊，一邊用手帕給他拭去額上的汗，一邊輕聲對他細語著。
「秀兒，秀兒，秀兒你在哪兒，我找不到你，找不到你……」元稹呢喃著突然抓住我正在給他拭汗的手，像是安心般地嘴邊蕩起一抹笑，總算是停止了說話。
我被他拉著便什麼都做不來了，只得坐在床邊看著他靜靜的睡顏︰平時白得如雪如玉般的臉龐，現在在冰涼的小屋子里更是蒼白；本來總是有許多想法傳達出來的含情丹鳳眼，此刻微微閉著，許是夢里並不是很安生，只有長長卷卷的睫毛在顫抖著；如梅瓣的薄唇緊緊閉著，像是個恐慌的孩子……
我用另一只手將他臉頰邊的碎發都撥到耳後，幫他掖掖被角，看到放在桌腳的火盆，微微抽手，想要將火盆移過來……
「秀兒，秀兒……」我的手根本就沒有機會離開，元稹一感覺我的離開，就抓緊了我的手，我苦笑一聲，緩緩又坐下來，單手支著頭看著他，心里翻滾著許多想法︰元稹，我該怎麼辦，我該拿你怎麼辦？明明青隱已經過來提醒我了，明明雲逸也警告過我了，但是我還是不忍心放開你給我的溫暖，今天你不過是落水了，而且正好有人救你了，那麼以後呢，如果你再一次出了什麼事兒，我該怎麼辦？雲逸那個人過于難懂，即使我知道他做事兒並不是以我為主要考慮目標的，但是我還是會怕，怕他會分一點心神在我的身上，他說過讓我多多關心自己周圍的人，即使那真的只是他的小小威脅我的話，今天的事兒也只是嚇嚇我，可是我還是怕，我如何可以承受你被傷害的結果？我如果就是一個沒有心的木偶，如果我根本就不會思考那該多好，那樣我就可以沒心沒肺地享受你對我的好，或許我也可以帶著祈風給我的傷和你一起找個世外桃源般仙境的地方隱居，過著與世隔絕的日子，但是現在這些不過都是美夢一場……
我用顫抖的手描繪著他臉上五官的輪廓，不覺悲從中來︰悠然配不上你啊，配不上你……如若悠然只是當你是面對雲逸的擋箭牌，定然可以對你的處境不管不顧，但是你是元稹啊，你是和我拌嘴長大，會在所有人都離我而去的時候在我身邊的元稹啊，我怎麼可能會將你置于如此地步？不論你是不是歷史上的那個元稹，你都有自己的生活要過，我不知道那是一種什麼樣的生活，但是我知道那是和我無關的，你的未來注定和我無關……
……
「秀兒……嗯？秀兒？」我一夜沒睡，就在早上打起盹來，眼楮還是迷迷糊糊的。元稹看到床前的我，眼楮徒然瞪得好大，聲音中帶著不可置信。
「倒是醒得挺早的。」我擠出一絲笑容回答他，身子經過了一夜倒是乏得很。霎時好像時光流轉，我回到了一年前，那個時候有個如玉般的少年，為了讓我夜間能喝上一口水，就在冷冷的門外呆上了一夜……
「我……我這是在……哪兒？」元稹的聲音有點迷惑，支著身子朝我眨眨眼楮，準備掀起被子下床，但是卻發現自己只是穿了月白色的寢衣，頓時臉上火紅一片，「呃，我的衣物？」
「你以為這里是哪兒啊？昨天都成那個樣子了，我怎麼把你送回府去？」我責備的語氣緩緩陳述，起身去給他拿衣物……
「這里是秀兒的屋子啊。」元稹卻是在我起身之時，坐起來一把將起身欲走的我拽入他的懷里，也沒有在意我周身散發的冷氣，溫熱的臉頰貼在我的略有些僵硬的背上，口中喃喃道，「秀兒……」
「秀兒你可是起來了？那我們可是進來了……」祈然踏著細細的步子進來，看到的正是這樣的一幕，手指都被牙齒咬住，聲調變了一變，「秀兒？元少爺？」
「然兒，李廉……」我本來是要掰開元稹的手指的，但是他倒是自覺，自顧自地縮回了自己的手，身子緩緩又進到了被子里。我看著祈然和李廉維持著臉上尷尬的笑，只是說出兩個名字，正要說點什麼，只見李廉的身後又閃過了一個身影︰一樣是那樣漂亮有神的天狼星般的眼，一樣的是挺傲的鼻子，一樣的是玫瑰般的薄唇，一樣的是如墨般的發絲，一樣的是合身顯氣質的玉色翠葉雲紋錦繡衣袍，卻是顯得那般落寞，那般的……憔悴？還是我真的看錯了，真的是憔悴了許多……是前樓的事兒惹他煩心了，還是事關風月，還是什麼其他的事兒，莫不是我？想到這里，我就笑了︰李悠然，你何德何能？
「元少爺好。」祈然顯然是看到了剛剛的情景，話到了嘴邊就什麼丟說不出來了，只是小臉不知是不是氣得，總之是通紅一片。緊跟著李廉和祈風也微微欠身算是打過招呼了，話倒是沒有說什麼。祈然的臉上甚是不滿，只是盯著我看了會兒，又看看元稹，轉身就離開了，也顧不得元稹的少爺身份，而李廉自然是跟著祈然走開了。祈風的嘴角勾勒出一個淺淺的弧度，眼楮瞟向其他地方，像是苦笑了一下，也就要轉身離開了……
「元少爺昨兒不慎落水，當時時辰實在是不早了，我進不去元府，所以我只得將他送到我這里……」我不知道為什麼就是不喜歡祈風那樣有點神傷的眼神，也更是不喜歡他那樣的不甚在意，連連解釋，抬腳想要跟上他的步伐，但是卻被元稹的手抓住手腕，動彈不得，只得回身狠狠瞪他，他反而笑了，笑容里帶著絲怒意。我只是頓了頓，來不及辨別他的笑容，就使勁掰開他的手指，匆匆忙忙地沖著祈風離開的方向跑……
「祈風，你停停，停停……」我快步跑著，險險和他失之交臂，但是萬幸我還是抓住了他的衣袍。
「……」祈風只是停下來，沒有說話，靜靜地盯著天邊的雲彩，仿若失魂了一般。
「祈風……」我本來是有許多許多的話要對他說的，要對他說，我試著去丟掉我們的過往，試著去忘記那些記憶，但是沒有，我竟然忘不了.有句話是怎麼講的呵「cannotgetisforever,forgetwasonce（到不了的是永遠，忘不了的就是曾經）」，還真的是該死地正確啊……可是，我看到他那張雲淡風輕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峻面龐，什麼都開不了口去說了，只能喃喃叫著他的名字。
「秀兒，如若沒有什麼事兒，我就先離開了。」見我半天都沒有說話，只是看著他發呆，他就開口，並且很有禮節地對我微微一欠身，帶著公式化的笑容離開……
「祈風，別走，別走，成麼？」我見他的欠身，心里抽痛一下，上前環住他的身子，想要感受那個熟悉的熱度，然而……
「祈風真的該走了，秀兒……也回去了吧。」出乎我的意料，我的手剛剛環住他，他冷冰冰的手就將我的手掰開，口里說著疏離的話。
「……」我就如同被人拋棄的女圭女圭一樣，看著他從未回頭的身影，身子緩緩地落到地上︰李悠然，你現在應該死心了吧？人家都說「有再一再二，沒有再三再四」，他這是第二次這麼對你了，你死心了吧？你不是都已經想好了麼。在你答應和元稹一起過「十六會」的時候，你就讓自己試著接受元稹了，你不是對元稹也不討厭麼？你昨天甚至都有點動心了，不是麼？你昨天對元稹的關心和無意中流露的歡喜也並非做戲，不是麼？你昨天看到元稹渾身是水、渾身顫抖地在你面前的時候，你的難過和心疼也並非假裝，不是麼？元稹和你在橋頭合手模石雕的時候，你心里也不是排斥，不是麼？……可是緊緊只是一面，祈風不過就是出現了一面，你就繳械投降了，你向敵人投降了，但是對方還不肯收繳你，你是不是就在自尋煩惱？
我緊緊閉上眼楮，任嗚咽沖出唇角︰李悠然，夠了，兩次已經夠了。犯傻兩次就夠了，在同一塊石頭上已經摔了n次，上帝都會笑話你的，你自己都該笑話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