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听此語,她卻來了興致,只是依舊未曾抬眼,淡然輕哼道︰「我是好奇。」
「好奇?」夜栩提了語調,起身走到內室,就在睡榻旁的床上坐了下來,細細瞧著花容無雙。
輕幽覺察到了他挨了近來,卻仍是靠著,面色無瀾,「我想不明白,你生性高華,如何會看上那樣的女子?」
那樣的女子,他知道她指的是誰。
夜栩定定的瞧了她半晌,她若抬眸,定會發現他如今眼中深沉的瀲灩,恍若碧水一泓,只是漸漸的轉變為了玩味,笑意倒越發真切,「……本王的榮王妃,果然聰慧絕頂。」
輕幽輕哼一聲,緩緩道︰「不敢當,只不過猜得出這一件事罷了,何況還是因為我自己身在情網之中,方才輕易看得出旁人的心思,剩下的,如九王夫婦、十二皇子、畫妃娘娘之雲雲,我還等著你釋疑呢。」片刻,她又添上一句話,「你夜下答應十二皇子不加爽約,青天白日之時對我說的‘來日方長’一句,想來也不會忘了吧?」
「自然不忘。」他溫聲細語,甚是好听,「只是除卻盡釋你之疑惑,本王還得應上來日方長不是?」
她直言道︰「如何應?」
「今日……你該是累了的,」他佯作猜測道︰「有些事是毫無征兆的闖了進來,本王心里心疼王妃,還是請王妃早些安置,一覺醒來……過去,就放下吧,可好?」
她知道,他雖未言明,但話中所指,分明就是夜無殤之事。
無論臉面上如何平安靜好,如今,她心里都是還疼得滴血的。
輕幽搭上的眼眸又閉得緊了些,俄頃淡淡的拋出一句話來,「你放得下,我就放得下。」
夜栩輕哼一聲,听上去全是輕松泰然之意,「……你何時听過,七榮王要做的事做不成了?」
輕幽抬眸直起腰身,輕揚廣袖,字句不讓道︰「你不是說,自己‘心有所屬、如今不忘昔日舊人’嗎?那意思也就是你……不想放下?」
夜栩眼光始終落在她身上,溫柔中似裹著融不化的清淡,輕幽自認因著幼時失散西齊,從小也見過各色異人不少,只她那位師哥司徒慕明便是個難以捉模的,更不說瞞得她如此完滿的夜無殤。可對他們,她再不能盡悉其心思,也終究能猜個大概之中,只是面前這位七殿下,她卻除了席間宴上透過商柔盞的言行舉止猜得到他們過去的一二之外,是任何東西都看不出來的。
等他輕柔的吐出一句話來,實在太是君子謙謙,「那就要看輕幽有沒有這個本事,讓本王不想忘……也得忘了。」
輕幽心里驀然一頓,看看夜栩,忽而又想起了夜無殤。
後宮三千,美女如雲,不知如今他又在那位佳人的溫柔鄉之中。
思及此,她卻無心與夜栩舌劍唇槍下去,只是微微轉頭,不說什麼。
而夜栩,似乎總是猜得到她的心思,雖未往下說什麼,但眼中卻一直鐫著溫朗到骨子里的神情,那麼望著她,旁人不知的,打眼一瞧,定是羨煞人寰的疼愛寵溺。
半晌,不知他是思緒落到了哪里,徐徐開口,有意無意間,直擊她七寸,「輕幽……你為何不笑呢?」
話音才落,她原本黯下去的瞳眸卻是驀然一抬,這次,是換她意味深長的看著他了,片刻,輕哼道︰「哼,我怕笑死你呀。」
夜栩大笑兩聲,昂然自得道︰「呵,傾城傾國傾人命……三笑傾命,你不還是嫁進我這府里,本王如今,還不是好好活著?」
她輕巧的玩弄鬢發,淡然無心道︰「那是我不想要你的命。」
夜栩眸深如墨,卻笑意不減,「你不笑,又怎知道會笑死我?」
「你這般了解我,怎會不知我在西齊的往昔是如何過來的?又怎麼會不清楚,‘傾城傾國傾人命,一步一裊一生蓮’的來歷?」她心里當真不願去想往昔之時,那幾年對她來說,若非有司徒慕明,她是不知自己是否還有命活到今日。
「這就巧了,」說話間,他站起身來,「我從來自詡……天煞孤星,你又三笑傾命,你我豈非天作之合?許是偏為對方解煞而生。」
輕幽心里輕笑,亦是起身,與他對面而立,毫不避忌道︰「若有朝一日當真如你所言,那我不是原該謝謝如今類霄帝宮之內的那些位亂臣賊子,雖不知他們籌謀什麼,但畢竟全賴人家懿旨賜婚。」
夜栩微微一笑,「你大可放心,到時候,本王定當親筆手書舊詩兩句,以達祖母天恩。」
輕幽輕哼一聲,淡淡應和道︰「‘周郎妙計安天下,賠了夫人又折兵。’」
她說完這句話,心里是一陣酸楚,而夜栩卻笑意泠然。
夜下安置,這個王府都是一片寂若空谷,輕幽躺在床上,夜栩依舊睡在榻上,她不知道他在想什麼,是否安睡,只是她的心里,當真希望能靜然自處片刻,哭個徹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