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幾年前在西齊曾見過一次熠華帝宮上元節的合宮家宴,多年以來,在輕幽心里就一直都是瑤池大事般的輝煌,直到如今這一場亦有她之操持的慶辰筵宴,才終于找到能與熠華比肩的宏壯。
甚至因為這代興皇帝的第一次大宴,而更顯幾分豪奢過蓋了天下美景。
下了酉時,大宴漸漸在類霄宛若九天的上空拉開了帷幕,一時之間,各家王侯將相、貴冑公爵齊聚在了慶辰大殿外的洗霽台上,歌舞升平之音四起,百鳥朝鳳大舞紛繁降臨其上,聲色靡靡,仿若鬧騰到了九天雲霄之外。
「哼,這類霄宮名,真真不是白取的……」輕幽等幾個負責此宴的王妃自然不好離了各自負責的地方,只得等著諸事都準備妥當才好上前入席。如今她只身一人站在御膳房外門廊的檐角下,身後御膳大廚中正是百般忙亂。她看著夜空中綻開的縷縷繁亂妖嬈的花火星動,想著北夏當下的繁奢若此,卻是不禁似贊似嘆的來了這麼一句話,其中深意,空自己方知。
正暗自想著卻听身後忽而想起一片嘈雜中的清和之聲,平淡悠遠,更是字句不願沾惹了半點人世污穢的,「前面洗霽台中正演著百鳥朝鳳大舞,七嫂子素于西齊深有淵源,若不得您青眼相看,看豈不可惜?」
光听著聲音,輕幽便知來人是誰,微微側了側眸,正好逢上夙雪輕踏軟步已然行至在她身邊,那一番不帶倦意只鐫煩的樣子身派,卻是可惜了嫁入帝王家的命數。
輕幽心里從未想著與她去玩弄言辭,甚至有兩分喜歡夙雪的,听她直言不諱的言及諸如百鳥朝鳳大舞之類雲雲,她也樂得有個人說說往日西齊,于是不掩倦意,亦不故作端莊,只道︰「昔日百鳥朝鳳,乃是以窈後為領,集聚了乾嘉帝後宮七十二帝妃之大作,百袖一舞共推後舞九天,實更影射百鳥來朝一鳳翔之太平景象,一舞之間,非但傾城,更是平了西南戰事。如今代興有意觀玩賞閱,卻不知有否那個盛世根基去載這一舞寧天下。何況不舞在熠華,總歸不是正宗,我卻是個麻煩的,寧願躲藏著看看正宗,也不想光明正大的去瞧從旁人處學過來的浩蕩。」
夙雪听著輕幽婉轉而道,話中雖盡含往思之情,更多如今不忿之意,她臉上一時微笑若雪純淨,「嫂子說的,亦不知是如今多少人心中所想,只是能如嫂子這般說出口的,到底卻又不多了。」
輕幽听她話中之意,倒像有些許無奈,「你亦是不隱真心之人,如何卻又說起我的來了?」
「我……」夙雪微微一嘆,時而爆竹聲響越發濃烈,落在這二人耳中,喜慶卻都似鬼哭狼嚎一般,片刻,她搖搖頭,自嘲一笑,「不是誰身後,都有一個駭世英才又鐘情若斯的夫婿,我也便罷了,不提反倒是好的。」
她話中雖未言明,但所指已是明了,輕幽看著眉目表情,卻似一份片刻的惋惜惴嘆,一時疑上心來,思忖半晌,剛欲開口去問,不巧卻是有御膳房中忙活的人出來稟報,眼見二位王妃,先是行了一禮,輕幽便問來由,那人道︰「回七王妃的話,前頭開始傳膳,當下正以淬水碧為首往上傳去。」
听了淬水碧,非但輕幽暗暗心思一怔,夙雪卻也興味上來,淡笑道︰「淬水碧……可是嘉懿皇後早年所創,以昆布入味,集聚了烹、炒、糟、煎、拌等十來味手法的菜膳?」
輕幽回身看向她,又想起自己早先的一番功夫,也不忍他們夫婦也下到了套里,于是道︰「總非正宗,未免污了對前人的向往,方是回避為上,否則若有一二,也未可知。」
夙雪頭腦本就不差,如今見她這番言語,又有一副神凝情緒映在臉上,也大致猜到這菜中定有些許玄機之意,她既不好明說,自己自當隨著掩了過去,「是,嫂子的話,向來不會錯的,如是,夙雪便不在此耽擱了,這便過去前面,也請嫂子早些過去才好。」
輕幽微一頷首,二人別了,輕幽轉而對那來人道︰「吩咐前面傳膳的,七爺面前切勿上了淬水碧一膳,只把我早先準備的小廚中那一道綠斂淨霧送了上去就是,也是未免七爺思憶母後或有感懷為上。」
那人听了,也是明白,急忙應聲下了去,輕幽心里還是猜著稍後這第一道菜會給眾人何等的驚動,又觀看照理了一二,方才起步像前面慶辰大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