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哥哥,在想什麼呢。」不知什麼時候,雲英走過來,嫣紅著臉,柔聲問道。
方岩微笑道︰「想一個親人。」
雲英道︰「該不會想你父親吧!死者已矣,他九泉之下若知道你武學能有此成就,想必也很欣慰。」
方岩道︰「我倒不覺得我的武藝有什麼了不得的,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正天教中高手如雲,若執意與我們為敵,我們才真正麻煩了。那日我們遇到的不過是位香主,竟在如此身手,若是堂主、護法一流呢?」
雲英沉思道︰「咱們青州,不也有很多了不得的大英雄麼?神風山莊的田笑風大俠,姨父說他的神風掌與追風劍乃江湖二絕,罕有對手;青州的南宮世家也是代有才人出,年輕一輩中南宮踏雪、南宮尋春,便都已很出名了。青州雙俠縱橫江湖那麼久,也很是了不起,長風鏢局的韓威、振威鏢局的黃業武也非泛泛之輩,這些人都跟姨父素有來往,我不信若我們鏢局有事,他們會置之不理。」
方岩笑笑,道︰「雲姑娘終日不出大門,竟也如此了解江湖之事,倒叫方岩慚愧。看來我有時候是太過多慮了。」
言猶未了,忽覺一陣寒意襲來,直透心脾,雲英更是連打幾個冷噤,面露詫色。幾乎是片刻之間,原本好生熱鬧的大堂之中悄無聲息,全為這莫名的寒意籠住了。
方岩看向門口,來的只是個中年文士攜了個青衣小廝,面容甚是英俊,穿著一身淺灰錦衣,甚是華美,卻渾身寒意凜冽,氣勢逼人,目光更冷沉陰森,掃過眾人時直讓人心里發毛,分不清是因為寒冷還是畏懼。
老板娘面上笑意早已不見,帶了幼子元兒悄悄向櫃台後面挪去。
中年文士本來注意力全在振遠鏢局眾人身上,待得老板娘一動,只用眼楮余光瞟了她一眼,卻立時被元兒吸引住。
他走到元兒面前,道︰「好根骨,好資質!沒想到一個普通酒家之子,竟有如此不凡的根基!」
說著,他伸出手去想去模模元兒的頭。
元兒並無懼意,只向後退了一步,道︰「爹爹叫我別讓陌生人踫我,世間壞人多得很,小心為妙。」說畢,他一彎腰,飛快竄到櫃台後,躲入王掌櫃懷中。
這一著倒是出人意料,即便眾鏢師已是鏢局中的常客,也不料這元兒如此機靈。
中年文士面露贊賞之色,道︰「好!好!」
王掌櫃抱住兒子,瑟縮著肩,低著頭不敢看人,更不敢作聲。
老板娘眼珠一轉,道︰「客官請這邊坐,小店立刻為您準備好酒好菜。」
中年文士淡淡道︰「不用了。我只是來找個人,找一個叫妙劍方岩的人。我想他是跑不掉的。」
他冷冷看了方岩一眼,原來他竟一眼認出了誰是方岩。
方岩立起身來,淡淡道︰「在下與閣下似乎素不相識。」
中年文士道︰「你不必認識我,我只要確認你就是擊敗我們天巽堂下驚雷香主的人就行了。」
方岩瞳孔收縮,道︰「你就是劫鏢的背後主使之人?」
眾人都不由立起,握緊兵器。
中年文士傲然道︰「不敢,區區天正教下天巽堂副堂主司馬風儀。如今天下大亂,你們不知自愛,竟助惡為虐,為那些貪官惡人運送贓銀,還敢殺害天正教弟子,不死何為?」
林小鳳怒道︰「什麼贓銀,投了你們天正教,分你們一分紅利,便不是贓銀了?我瞧你們才是一群殺人放火、坐地分贓的強盜!」
雲英忙拉住她,微笑道︰「我們都是規規矩矩的生意人,處處依王法行事,從不作奸犯科。至于說到貨物,主顧上門,難道還先盤問人家祖宗十八代是否清白,再讓他拿出帳單來對帳,看他錢物來源是否可靠?只要王法不認為是贓物,我們可不能當成贓物把主顧往門外趕,司馬堂主說是也不是?」
林小鳳糾正道︰「表姐,是司馬副堂主!」
雲英像是忍俊不禁,「撲嗤」笑了。眾人也莞爾,一直被司馬風儀壓抑著的氣氛頓時輕松不少。
司馬風儀面上寒意更甚,哼了一聲,道︰「我們所得,必用于匡天扶正,若你們那主顧來路不清,贓銀上繳,正可抵消罪孽,以贖前愆;若你們主顧確是自家所有,捐出錢物,正屬積德行善,修行來世,善莫大焉。叫你們依順本教,正是你們修身積福的好機會,還不知珍惜!居然傷了如此多的天正教弟子!尤其是你,方岩,即刻跪地求情,投我天正門下,我司馬風儀願保你一條小命。」
林小鳳笑道︰「你天正教不也傷了我們好多兄弟麼?司馬風儀,即刻跪地求情,投我振遠鏢局門下,我岩哥哥願放你一條小命。」
她的口吻卻是全然學的司馬風儀,明明年輕清脆的聲線,故意學得老氣橫秋,一副歷盡滄桑模樣,眾人都給逗得笑了。
司馬風儀顯然很惱怒,卻只是哼了一聲。
方岩見眾人為其氣勢所壓,大有懼意,正好林小鳳天不怕地不怕,調侃起司馬風儀,心中甚喜,順了她口音道︰「可不是麼,司馬堂主,不如改投我們振遠鏢局門下吧!我可保你當個一等鏢師。」
眾人又是大笑。經二人這麼一鬧,眾人情緒平復好多,再無原先畏怯之意。
林如龍的得意弟子陳越首先發難道︰「天正教與我們振遠鏢局素來井水不犯河水,無故傷我們如此多的兄弟,不是方兄弟劍術高超,只怕會全軍覆沒;長風鏢局、振威鏢局與貴教也是素無瓜葛,同樣先後遭到貴教屠戮,血流成河,這樣上干天和,難道便是天正教所謂的‘天道’麼?」
司馬風儀面不改色,冷冷道︰「看來你們執意求死,怪不得人了。」
這時廳中寒意更甚,不知從哪里刮來陣凜冽的風,吹得人衣襟拂動,毛發皆豎。
眾人心中都知來了強敵,握緊了兵器,準備應戰。
方岩不禁暗暗皺眉。
多年鑽研劍道,他的眼力遠非尋常人可比。他早已看出這司馬風儀的武學修為已是很高,甚至遠勝過前些日子所遇到的那個驚雷香主。振遠鏢局人手雖多,身手卻極普通,即便田楓、陳越、易樸風諸人為林如龍親傳弟子,身手比起自己來也遠遠不及,一旦交起手來,自己或者能勉強自保,甚至全身而退,可剩下的人可能會吃大虧了。
這時,元兒叫了起來,道︰「爹爹,我不舒服,帶我回房間吧。」
元兒當然會不舒服。這樣寒意逼人,即便這些習過武的大人了禁受不住,何況才四五歲的孩童?
王掌櫃雖然看似非常害怕,卻也不忍拂卻愛子心意,輕聲道︰「好,乖寶寶,你不要那麼大聲講話好不好?」
他顯然是怕元兒引起司馬風儀注意。
元兒低聲道︰「好,可元兒好怕哦。」
王掌櫃抱起元兒,悄悄往櫃台後的門挪去。
但他剛挪步,眼前便一花,司馬風儀已閃到他面前,笑道︰「不用怕,也不許走。咱們天正教正需要五百名純陽童子奉獻上天,以平天怒,像這樣根基好,根骨佳的,再好不過。我看你就讓你這兒子為你積積福,也許後半輩子就可以做個大富商呢。」
王掌櫃身體一僵,仿佛變成了木頭。
老板娘本來還勉強維持著笑意,聞言笑容也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