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岩只覺自己也微微有些暈眩,不敢和對手羅嗦,一招「宣城織毯」,天淚劍法如水銀瀉地,瞬時間那奪目寒光,如一川急水,洶涌而出。
幾人雖是戒備,卻也不料方岩一出手便是對數人同時出招,一齊怒喝,各各執兵器相敵。
田笑風、林如龍幾人功力頗高,雖各有重傷在身,但見方岩以眾敵寡,忙強壓毒性,奔出相助。
鞭俠鄧玉清對敵之人正是那個胖子,他知這胖子身上必有解藥,銀鞭如飛蛇橫空,步步緊逼,頓時將那胖子的氣勢全然壓了下去。
空空兒正在他一旁,叫道︰「鄧大哥,這人是秋良藥弟子,我來幫你擒他!」
他的輕功原是一絕,左兜右晃,居然從自己對手身畔月兌開,飛到鄧玉清旁,從旁夾擊那胖子。
那胖子想來以學毒為主,武學並不甚精,頓時芨芨可危。
鄧玉清心神一振,道︰「好,我們先捉了他……」忽然心口一冷,一低頭,一只判官筆又插在胸口。
他望著暗算他的人,怒叫一聲,將銀鞭甩了出去。
那人身材靈巧,輕功極佳,飄然閃過,正是當年他們兄弟救過的神偷妙手空空兒。
鄧玉清最後殘留的一點清明神智還听得空空兒在叫道︰「弟兄們,小心那個少年,他是妙劍方岩!里面還有個小孩,是北極的獨子,捉活的大大有用。」
田笑風、林如龍等人大怒。
方岩目光陡地寒冷如冰,劍光一變,殺氣蔓延,似靈含煞,變幻莫測,橫掃之處,已然傷了一人,再變招,又傷一人,再變招,直奪空空兒,大開大闔之處,直欲將空空兒凌空劈作兩斷。空空兒仗著身形變化迅速,勉強躲開,袖邊衣衫已被截去一大片。
這是方岩所學的第三套圓月谷劍法,卻是圓月谷嫡傳弟子才能學的幻月七劍。
刁詭莫測,殺氣縱橫,偏又大氣磅礡。
舒望星因嫌它刁鑽太過,煞氣太重,很少用它,但深知從青州一路走去危機重重,方才傳了方岩,對敵乾坤雙魔時方岩初練,對手又極強,未能發揮太大作用,但對付眼前這些堂主以下職位的天正教弟子卻也綽綽有余。空空兒殺了鄧玉清早激怒了眾人,方岩殺意大盛,幻月七劍威力倍增,更是一路披糜。
田笑風、林如龍亦是拼命而博,連運功驅毒都顧不得了。
空空兒、黑衣漢子、胖子,不想眾人中毒之後還能如此神勇,俱是大驚。胖子首先叫道︰「我們先退!」
幾人匆忙退去。
方岩哪里肯舍,長劍翻飛,如長虹飛天,縱橫交錯,生生逼住胖子和黑衣漢子。只有空空兒輕功絕佳,早了一步,方才得以月兌身。
胖子和黑衣漢子只覺四面是劍影,劍風如北風割面,猶未反應過來,便中了數劍,倒在地上。
方岩的劍上從來不曾有如此深刻的肅殺之氣。
他劍指胖子,冷然道︰「交出解藥,立刻。」
胖子捂著傷口囁嚅道︰「我,我沒帶在身上。」
方岩劍一揮,黑衣漢子一條手臂飛出,鮮血噴了胖子一臉。黑衣漢子慘叫,在地上打起了滾。
方岩再道︰「交出解藥。」
胖子擦著臉上的血,沒有作聲。
方岩劍花再抖,黑衣漢子另一條手臂掉下,然後是一條大腿。
黑衣漢子叫道︰「你,你殺了我。」
方岩眼都不眨,一劍又剁向胖子的左臂。
胖子叫道︰「有解藥!」
他哆嗦著模出一個瓷瓶,道︰「服上一粒,只要還有一口氣,就能救下來。」
方岩細聞了一聞,交給田笑風,道︰「田大俠,你看他有沒有耍花招?」
田笑風毫不猶豫扔了一粒到嘴中,道︰「這分辨的方法可不是最簡單的?」
胖子顫栗道︰「不敢騙你們!你們快分給大家吧。只怕,只怕許多人都來不及了。」
林如龍臉色大變,沖進了屋里。
方岩卻沖出了屋外。
當兩人都回到院中時,臉色都變得異常難看。
田笑風知道不妙,拿出解藥道︰「快分給大家,我的毒性好象正在消退。」
林如龍自己服了一粒,又倒出了許多粒,塞到方岩手中道︰「快幫忙分給鄰居們。家里的我來分。」
方岩先行取出一粒,塞入元兒口中,才道︰「不用了。不會武功的,都已經沒有氣息了。」
田笑風寒聲道︰「好厲害的北風烈!」
方岩已走入屋中,掃了一眼屋子中的人,忽然回手一劍。
劍光飛閃處,劍氣劃過,胖子和黑衣漢子,已是一刀兩斷。
這一招,用的卻是刀法,正是當年謝飛蝶屠戮那些已無還手之力的強盜時用的。方岩曾被那一刀的殘忍驚得昏死過去,但這一刻他用起這招來隨心應手,連眼楮都不曾眨一下。
只為這個村子。有一大群孩子奔跑著堆雪人的村子,在一夕之間,已變作了死村。原先這個村子居住的居民,居然沒有一個得以幸免。
林如龍顫抖著身子,抱著自己的妻子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除了他自己武功稍高些的弟子們,其余所有的人,都死了。
方岩本來打算立刻走的,終究沒有走成。他要幫著林如龍,處理這個村子上有始以來最大的喪事。
陳越、易樸風、田楓等雖是活下來,但服了解藥後並未能立刻恢復,更別提雲英、林小鳳了。她們姐妹躺了三天才能起床,而起床後才知道還有幾個活著的人。
方岩唯一慶幸的是,元兒居然沒事,他服了藥不久便恢復過來了。他自己更幾乎不曾受到北風烈的傷害。
看來圓月谷的心法本身就有著較強的抵御外毒的能力,而方岩受北風烈影響最輕,可能也與三個月前曾服過天一聖水有關。
又下雪了。
方岩看那北風蕭蕭,大朵大朵的雪花,炫如滿天亂舞的瓊瑤,又似春末風下遙落的無邊梨花,奪目之中,有種清幽的美麗,無聲傳遞著絲絲縷縷的哀傷。
那是滿天冰凍的淚花。
為著小村莊里百余條無辜的鮮活生命,在剎那失去;為著如母親著關愛著弟子的林夫人,再不能給大家一個溫暖的微笑;為著在原野中奔跑的少男少女,永遠失去的歡笑。
當漫天的素白,終于覆去了墳冢上最後一點黃土時,方岩忽然身心俱疲,倦乏得連林小鳳和雲英的哭泣聲都遙遠起來。
生命如此的脆弱,脆弱得叫人無法正視,可作為死者的親友,卻不能不去正視。意難平,恨相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