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王已知其中必有古怪,但乍見那物如此凶猛,一時也怔住,尚未回過神來,但見那道白影如長了眼楮一般,徑沖過來,待要閃時,胸口憋悶得一陣頭暈眼花,分明此物徹底摧毀骷髏的同時,亦傷著了侍養者的元神。
于是,那突然而來的白影,突然地***尸王心口,然後穿胸而過,轉一個方向,徑撲饕餮。
尸王不信地瞪著眼看住胸口的血窟窿,好久,才發出一聲慘叫。
慘叫未畢時,他的魂魄已離散。即使他終日與死尸魂魄為伴,可一個心髒被洞穿的身體,如何能繼續活下去?
終究,他也只是一具死尸,和幾縷飄泊世間的魂魄。卻不知,那些給他用來練制幻影骷髏的魂魄,得了自由後還肯不肯放他安然地去投胎轉世。
無夢再不想這白影究竟是何物,竟能有此威力,正是遲疑要不要驅動饕餮前去對敵之際,那道白影再度進攻,徑撲饕餮。一路之上,白光閃爍,無數道憤郁悲恨之氣凝就的細細灰線,正不斷往白影之上凝去,遠遠看去,倒似是一道白影正發散著許多灰色光芒一般。
那一直趾氣高昂的饕餮,此時卻發出了瑟縮的嗚咽,轉身便欲逃開。但那白影如影隨形,疾如閃電,氣勢如虹,嘩然劈向饕餮。不可一世的饕餮瞬間凝住身形,漸漸透明,然後如琉璃般碎裂,四散,化為虛無。悄無聲息化為虛無!
無夢幻獸被破,又見著尸王慘狀,無夢料那白影下一步對付的,一定是自己,立刻飛快踏前一步,閃向弦冰身後。
弦冰、青衣也已發現不對,弦冰的玉笛所指,由葉驚鷗轉成了那道白影,而青衣卻抓緊對付南宮踏雪,長袖揮處,就要將已無抵抗之力的南宮踏雪卷到手中,可就在長袖觸到南宮踏雪身體的那一瞬,南宮踏雪忽然不見了。
「瞬間挪移?」青衣終于斂了一貫懶洋洋的笑容,駭然道︰「弦冰,此間主人的術法,著實不差。」
弦冰沒有回答,只因他根本不及回答,白玉笛出手,狠狠地將那道白影擋開,拍飛,卻在相觸之時覺出漫漫傷痛,撲面而來,迅捷深入肺腑,頓時一陣血氣翻涌,連五髒都似移了位,原本雪白的面色反而也震出一絲紅暈,熒熒眸子盯住了那道白影。
白影飄悠悠落到一株老梅之上,分明是個人形,卻只能模糊看到一團雪白光暈,看不真面貌,分明有形無質,並非血肉之軀。
南宮踏雪立于那白影之旁,淚水已泉涌而出,深情凝注之時,眸光流轉不定,似欣喜,又似擔憂。
「你是,此間洞天主人的元神?」青衣有一絲遲疑,終于還是詫然問出口去。
方岩正竭力辨識這團白影依稀的熟悉氣息,忽一眼看到白影手中持著的寶劍,頓時心如擂鼓,失聲喊道︰「大哥!」
那寶劍白玉鑄就,通體澄澈,溫潤嫵媚,正是北極的成名兵器︰雪玉!
弦冰的眸光驀地一跳,一向平靜若斯的雪白面龐微微抽搐一下,凝神盯住白影。
白影輕舒寬袖,雪玉劍緩緩在空中畫了一個優雅的弧度,凝滯于劍刃周圍的灰色光芒漸漸跳動,閃爍,然後迅速爆裂,有形無質的灰芒發散開來,一化十,十化百,百化千,霎那間彌漫成一片灰蒙,如一團黑霧,輕飄飄甩出。
如離恨天一般憤郁沉痛之氣,立即鋪天涌地,無所不在地侵蝕向眾人。而青衣、弦冰、無夢似在瞬間被某種自上而下的壓力迫得似被人扼住了脖子,透不過氣來,眼睜睜看著那道陰影如飛流直下三千尺的瀑布傾涌而來,只能運起全部的靈力,硬生生抵御那團黑霧。
這種分明屬于靈界範疇的術法,有著與離恨天相同的氣質,可絕對不是離恨天!
離恨天借的是天地之靈力,只能一時借用,絕不能似這般將靈力收凝于劍上,運用自如。何況當初在振遠鏢局時,北極以離恨天對付天地三絕,也曾說過這等絕世武功,一旦用出,後果他也不能控制。
這不是離恨天,那麼這是什麼?
這時只聞巨響轟然而起,無數老梅倒拔而起,萬朵梅花糾纏于無邊雪塵之中,隨風旋舞,發出近乎淒厲的呼嘯。大地在頃刻間震動,激得人站立不穩,受傷的雲英和葉驚鷗更是滾到雪塵之中,只覺天旋地轉,連空中的色彩也在瞬息間變幻,慘白,黑暗,甚至如虹的七彩,走馬燈般轉動著,亦分不出是真是幻,迷蒙得竟如在夢中一般。
恍惚中,有人慘叫,有人悶哼,一黑一白兩道人影在蕪雜的幻象中騰躍而起,帶了腥味的紅光飄散開來,經久不散。
兩道人影甫才離去,幻像驀地消失,一時雲破天開,天地沉凝,安靜得只听得到落梅緩緩落地,發出極輕微的撲撲之聲。
遠遠,隱有弦冰的聲音悠悠傳來︰「離恨天,刑天怒,兩種基礎完全不同的絕學,居然也能統一起來。謝飛蝶喜歡的人,果然名不虛傳!」
除了旋轉的落花如雨,空中亦有血雨蒙蒙,逃走的分明是青衣和弦冰,而無夢和尚卻不見了,難不成竟硬生生給摧毀成血雨紛飛了?
方岩扭頭去看那團被青衣猜測為此間主人元神的白影,卻見南宮踏雪也正擔憂地凝望著,
而那團白影,卻慢慢垂下劍,彎下了腰,似疲倦地抬不動身子;然後在眾目睽睽下,竟嗖地消失不見。
「望星!」南宮踏雪失聲驚呼,不顧自己傷痛,已飛躍起來,腳點梅枝,借力凌空而起,竟馭起十二成的功力,直奔朧月窟。
方岩心頭一緊,忙收了劍,緊隨南宮踏雪飛奔而去。
雲英正要跟去,只覺手下一沉,混戰之中一直與她相依相扶的葉驚鷗,見敵人終于離去,心神一松,劍已垂地,人也軟倒下去。
雲英忙跪坐下來,緊扶住他,問道︰「葉公子,快坐下來,我來給你裹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