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佻達不羈的活潑女子,本不該是月神欣賞的那一類。他的母親慕容悠兒,當時已經為他訂下了一門親事,便是她自己的娘家佷女花影。慕容悠兒說,花影姑娘溫柔似水,賢惠過人,堪配月神。月神從未見過這位表妹,但他相信母親的眼光,他亦相信,他需要的妻子,必然正是溫柔似水,賢惠過人的那一類。
但他見到羅兒遞過來的酒時,竟然接過,一口喝了,然後道︰「我叫舒望月。」
月神告訴了羅兒自己的本名。他從不曾告訴過任何外人,他有個名字叫舒望月。在江湖上,他只是那個高高在上冷峻遙望天下的月神。
「舒望月?你名字真好听!」羅兒暖洋洋地笑,那種暖意莫名地穿過冷濕的衣衫,漾到月神的心底深處,不覺間,竟消融了他面龐上的冷淡疏離,顯出幾分柔和來。
酒壇見底時,月神的衣衫已經干了,依舊神清氣爽,只眸子明亮許多,流轉著散漫的微醺。
而羅兒卻已經趴倒在桌上,襟前濕了大片,卻是淋了許多的酒水。她在醉夢里猶自喃喃笑道︰「舒望月,你的名字真的很好听啊,哪像我,叫什麼綾羅,俗氣死啦!」
月神禁不住微笑。這羅兒,名俗,可人卻不俗。
他扶羅兒去床上睡時,羅兒踮起腳來,睜著漆黑迷醉的大眼楮,鼻子幾乎踫到月神的鼻子。她嘻嘻道︰「舒望月,我發現你長得也很好看,比外面的解語花還好看!」
她說了這句話,便倒在床上沉沉睡去,留了月神獨自立在床邊思量,思量怎麼會有這麼個奇怪而有趣的女子,居然將他比喻成花兒。
雨不知什麼時候停了,解語花凝著水珠在外招展,開得如一大簇一大簇的少年心事,是很青春的色彩。
月神想,他該離去了,
羅兒,不過是個萍水相逢的可愛女子。
而他,應該並不習慣和任何人過于親近,甚至,他跟最愛的母親和弟弟之間,也有一層淡淡的隔膜。
但他居然沒有離去。鬼使神差般,他在羅兒的隔壁包了間房住下來。
距離圓月谷夷平孔雀島的時間還有半個月,也許,看著這個少女活潑潑微笑,日子會消遣得更快吧。
但那種由好奇和無聊發展起的情愫,似乎超出了以睿智冷靜出名的月神預計。
羅兒幾乎每天拉著月神四處游玩,上山捉鳥,下湖捕魚,賞春景妍秀,听漁歌向晚,一起大口喝酒,大塊吃肉,忙得不亦樂乎。
而月神,由一開始的懶散隨興,漸漸變得欲罷不能。他喜歡和羅兒一起時的輕松氛圍,甚至迷戀于這種無所牽系的愉悅。連他自己也不曾想過,自己的內心深處,竟是那麼渴望這種輕松而放縱、平靜而快樂的簡單生活,無憂,無慮。
同時,他幾乎是很理智地意識到,自己是動了情了。
但是,動情又怎樣呢?羅兒顯然喜歡自己,而自己又何妨去喜歡她?
至于和表妹的一紙婚約,他幾乎沒有顧慮過。
月神要做的事,誰也阻止不了,不論是劍尊,還是慕容悠兒。
那一晚星光很好,兩人坐在屋頂邊喝酒連賞那清涼夜景,喝得闌珊時,羅兒將頭靠在月神肩上,舒服地躺著看天。
「看,流星!」羅兒歡喜叫起來。
月神抬頭,果然一顆流星,又是一顆流星,拖著長長的尾巴,迅捷劃過半邊夜空,散著璀璨的藍色光芒,漸漸殞滅。
「流星真好看,不過,我更喜歡望月。」月神正賞著難得一見的流星雨時,身邊的少女倚在他的懷中軟軟柔柔地呢喃。
月神低頭,少女的眼倒映滿天星光,那樣清澈溫柔與他四目交集。
許多天來心頭初融的春水,忽然便在那一霎那涌滿。他輕輕吻上羅兒柔軟而清甜的唇。
羅兒快樂地嚶嚀一聲,攬過他的脖子,含住他的唇,與他深深纏綿。這個據說從家里偷偷跑出來的大膽女子,敢想敢做,她喜歡這個看來高貴疏離的寂寞男子,便什麼也不顧地愛他。如今她的愛有了回應,便是一生最開心的事。
也許是男子便經不起那樣近乎挑逗的纏綿,何況是心愛女子的挑逗。月神居然也把持不住,將羅兒帶入了自己房中。
從窗外不斷飄入的解語花幽幽暗香里,便多了幾分溫柔和曖昧,在黑暗中游絲般流轉于***帳內,春意纏綿。
第二天的陽光非常耀眼,透過水墨山水畫的帳幔,照著羅兒快樂中帶著嬌羞的面龐。她那樣清晰歡喜地向身畔肌膚相貼的男子說道︰「望月,你真好看!從我第一次見到你起,就想不通世上為什麼有那麼好看的男子。」
月神一向知道自己長得清俊,但從不曾有人當面贊揚過他的長相,旁人贊譽的,永遠是他的武功,他的氣度,他的才識。羅兒簡單而真心的話語,更讓他覺得彌足珍貴。他微笑著,一面安撫羅兒初經人事的身軀,一面意猶未盡地親吻她的額,她的唇,她的脖子,她的胸脯。
羅兒酡紅著臉,震顫著身子慢慢迎合著他,準備再次與心愛的男子融為一體。
這時月神忽然一僵。他撫住羅兒肩上的紅
色紋身,眸光迅速冰冷而銳利。
這是,孔雀花紋?
「你是孔雀夫人的什麼人?」月神低啞著嗓子問,雙手抵著棉被,慢慢捏緊。棉被上,猶有二人相溶的溫暖體溫。
「她是我媽媽啊,怎樣啦?」羅兒奇怪地望著月神,猶豫道︰「你認識我媽媽?」
慕容氏陵園那些被折辱的先人骨骸!
孔雀夫人的故主武帝對舒家的滅門之仇!
還有,他那幾乎在風花雪月中忘卻的圓月谷少主身份!
月神咬緊牙,緩緩放開被捏皺了的棉被,起身,一聲不吭披衣,穿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