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我們都看不到!」方岩終于捉到了心頭閃過的那絲火花,叫道︰「就如秀樂長真天一般,被靈界高手施了術法,所以平常人就是走到秀樂長真天前,也看不到秀樂長真天的存在!因為結界里的世界,與外界全然不同,它是受施術者本身控制的。」
軫宿尊者久研陣勢,對于靈術了解最深,立時領會方岩的意思,失聲道︰「你是說,我們處于結界之中,所以看不到外面的真實情況?」
方岩激動叫道︰「更可能是谷主現在在結界之中,看不到我們。但谷主武功極高,靈力也強,與人交手之際可能會在無意中穿透結界,所以我們剛剛才能見到他!」
「那麼,怎樣打開結界?我們怎麼進入結界去幫爹爹?」小晴在廢墟內轉來轉去,焦灼地跳腳。小嫣慢慢後退了,緊蹙著眉,眼珠四處打量,看來倒比小晴冷靜許多。
梁小飛拉住小晴,安慰道︰「別急,先別急。谷主雖在結界之中,但從方才交手情形看,並未落下風。」
張宿尊者點頭道︰「方才那招,是谷主的絕學龍翔九天,但從氣勢上看,谷主並未全力施為,看來雖以一敵二,還是游刃有余,不必擔心。」
雲英悄悄問葉驚鷗︰「跟谷主對敵的人中,有皇甫教主嗎?」
葉驚鷗咬著唇,好久才道︰「不是師父。他們是乾坤雙聖。怪不得天正教弟子肯听指令,原來是他們重出江湖了!」
已經顧不得想為什麼來人是乾坤雙聖了,雲英先暫時松了口氣,道︰「乾坤雙魔連北極都打不過,更別說是谷主了,看來谷主不會有事。」
話音未落,一道刺耳銳響忽然響起,但見一道白芒,清淡如素月分輝,不知所從何來,卻狠狠一記釘上梁小飛身後的石柱。
一柄寶劍,劍尖沒入石柱之中,大半截劍身在外,猶在石柱之上左右擺動,一溜新鮮的血液,從劍身緩緩滴下,一滴,兩滴,三滴,漸漸在石柱下汪成小小一團血泊。
素白如月的劍鋒清輝,大如鴿卵的瓖柄明珠,俱是明澈如水,流光高傲而瀲灩,卻突然之間將眾人的心釘入井中,冰冷的井中,無論如何拔不出來。
只因,人人都認識這把劍,卻從沒有人能如此近距離地觀察過這把劍。
這是凝月寶劍,月神的凝月寶劍。
幾乎被神化了的凝月寶劍,永遠攜帶在月神腰間,從未有敗跡的凝月寶劍!
人們不知遙望了多少次,卻從來不曾與它如此親近的凝月寶劍!
小晴呆呆望著依舊搖擺不定的寶劍,手足陣陣發冷,忽然一把拉過身畔的梁小飛,高聲厲叫道︰「小飛,我爹爹不可能出事,是不是?我爹爹從不曾敗過,也不會敗,是不是?」
方岩揮袖拔出凝月劍,手雖穩,身子卻禁不住有些顫抖,他叫道︰「谷主當然不會敗!他的武學更在北極師父之上,又怎會敗在乾坤雙魔手下?極樂殿,仇綾羅!一定是他們在弄鬼!」
他用手撫上凝月劍身上的鮮血,居然還有些微熱。這是乾坤雙魔的血,還是月神的血?從方才雙方對招,到現在凝月劍帶著鮮血沖出結界,不過是片刻而已。這片刻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月神居然從以一敵二的游刃有余,一下子被逼到寶劍月兌手飛出?
孔雀島依舊安靜,陽光明燦,風拂青草,尸骨間的野花悠悠搖曳,正開得撒歡兒,卻不知哪里傳來的森森寒氣,將眾人一個個凍得快要僵住,似失去了思維能力。
他們知道有可怕的對手存在。
更可怕的是,他們不知道對手存在于何方。
那日離開了悅君來客棧,月神果然帶了羅兒找了個聾啞的艄公,買舟前去羅兒提及的那個荒島,共度了三日。
月神相信羅兒還想報仇,他更相信羅兒沒有機會。所以他肯放任,敢放任,放任羅兒,亦放任自己,繼續將那解語花下的夢境沉醉下去。
這三日,羅兒性情出奇溫婉,整日依在月神身畔,如同所有陪伴夫婿出游的賢惠妻子一般,煮美味的湯,烤清鮮的魚,為他盥洗整衣,為他將長長的發梳攏編起,用一根墨玉的長簪挽住。
月神依舊高貴冷峻,卻少了幾分疏離,多了幾分飄緲,他亦會在夜晚降臨時將衣衫解下覆到羅兒單薄的身軀上,將她擁在懷中沉睡。
羅兒再也沒有向月神出過手。她的微笑隱含哀怨,尤如夕陽西下後那淡紅湖面升騰起的薄暮霧氣,蒼茫飄浮,揮之不去。
誰也不會幼稚到以為他們的未來能夠永遠如此安謐、平靜和幸福,畢竟都已過了意氣用事的青春年少。
更何況,月神從沒有意氣用事過,只因他從一出世,便是劫難重重的圓月谷之主。
偷得浮生半日閑。
而這短暫的安閑快樂中,兩人依舊保持了最後的清醒和警戒,便如知道對方和自己一樣,心事重重,心機重重。
這三日,只是年輕時那未曾圓滿的夢想的延續。
卻只三日而已。
四月初四那天凌晨,月神乘一葉扁舟離開與羅兒隱居了三日的荒島,前往孔雀島。
羅兒一言不發,緊
緊跟在月神身後。
舟下波濤起伏,澄澈青郁,將透明而冰涼的水氣無聲卷上。
月神負手立于舟首,自語般輕噫道︰「皇甫青雲與我實力相差不多,決斗之後我必然疲乏,那是你唯一的機會。」
「你似乎認定自己會贏。」羅兒綣坐于船弦之上,臉上的笑容徐徐飄開,如同隔了一層水紋綻出的池下清蓮,美麗,而冷淡。
月神沒有答話,遠眺浩淼煙水,將手移到凝月寶劍劍柄處,輕柔撫模,寂寞而懶散,甚至有種睥睨天下的冷冷譏嘲。
他似乎有絕對的自信,皇甫青雲殺不了他,羅兒更殺不了他。
是不是正因為有了這樣的把握,他才肯放任自己這三日的放縱和肆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