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神眼看弟弟在謝飛蝶懷中昏迷過去,忽然揚手一掌,已將她打得倒飛出去,自己迅速扶住舒望星,強以無上內力輸入舒望星體內,護住他的心脈和髒腑內最後一點生命氣息。
月神那一掌說重不重,說輕也不輕,謝飛蝶咳出血來,卻恍如未覺般,連跑帶爬撲到舒望星前,手指顫抖著欲撫上他的面龐,又頓住,按在地面上,摳著堅硬的泥土,淚水串串而下,哽咽在喉嚨間的,是一聲又一聲的悲慘申吟和泣問︰「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既然你還愛我,就該對我一心一意,為何又另娶他人,還如此拼命相護?你置我于何地?又讓我情何以堪?
南宮踏雪跪于一側稍遠的地間,懷中是哭泣不解的惜兒,正驚懼地指著血透白袍的父親,一遍遍問︰「爹爹怎麼啦?爹爹怎麼啦?」
南宮踏雪將惜兒牽在懷中,一拂手,已點了她的睡穴,才抬起頭,木然道︰「為什麼?好,我來告訴你為什麼。」
碧空如洗,白雲悠悠。此日的天空,正像連石山大戰的那一日,適合相聚,適合遠行,更適合十里長亭的相別話依依,許那天長地久海枯石欄的生死誓言。
南宮踏雪自北極在振遠鏢局被小嫣暗算被迫離去,亦不放心,也悄悄躡蹤而行,遠遠跟著自己戀慕了許多年的愛人,看著他為眾人烈火渡劫,與乾坤雙魔兩敗俱傷後,不去找妻子朋友相聚,卻獨自向西而行,飄入人跡罕至的西部峽谷,然後倒地不起。
南宮踏雪發現北極傷勢極是危急,決定將他帶進秀樂長真天,找修真者姜弄苓求救。她曾在無意間救過在外收集藥物的姜弄苓,姜弄苓曾邀她入谷修行,南宮踏雪自認塵緣未了,執意拒絕;姜弄苓遂送了她一把凝了白石真人術法的縮地尺,可讓她瞬息飛越至千里之外。南宮踏雪便用縮地尺帶了舒望星一路奔向秀樂長真天,一刻鐘後,縮地尺化為灰燼,她也到達了秀樂長真天。
姜弄苓認定北極乃白石弟子的轉世,將他送入朧月窟盡力治療,卻只能暫時保住一命,往日風姿颯颯笑傲天下的北極,筋脈盡斷,武功全廢,只能纏綿病榻,每日對著石窟頂上冰冷而怪異的花紋,思念自己的妻兒。南宮踏雪寸步不離守在朧月窟,勸慰他,照顧他,細心地煎藥喂食,甚至不顧自己是未出閣的姑娘家,為他清潔身體,更換衣衫,用自己的身子,去溫暖北極冰冷麻木的軀體。
三個月後,北極病勢依舊沒有好轉,他知自己再不可能恢復,不想再拖累他人,開始拒絕南宮踏雪的照顧,姜弄苓的治療,悄然等死。也便是在這時,偶然游離出的絕望靈息,為月神察覺,終又失散。
南宮踏雪無技可施時,極樂殿來襲。領頭之人是極樂殿主的心月復愛將***,一身本領並不比殿主仇綾羅差。據說他對仇綾羅屢起色心,連她的侍女都敢污辱,其放縱色膽,由此可見一斑。仇綾羅後來承諾,只要***能從秀樂長真天取回全本天心訣,便下嫁于他。他竟真的帶了自己的部分人馬,仗著已學會的一冊天心訣攻入洞天之中。
洞天之中,多是普通修仙之人,于卻敵對陣這套一竅不通,被斬殺殆盡,一直攻入禁地朧月窟,制住姜弄苓和南宮踏雪,逼問天心訣下落。在此期間,連重傷臥床的北極都被他數番折辱,更別提身為女子的南宮踏雪了。她在北極眼前,慘遭***污辱蹂躪。
她一直不知道自己在北極心中處于什麼樣的地位,也不知道自己遭受的羞辱對于北極又是怎樣的折磨。
但在人人都有求死之念時,北極突然出手,一出手,便是他們從未見過的術法,將措不及防的***打成重傷。姜弄苓趁機一旁協助,利用白石真人留下的機關,將***等極樂殿黨羽一網打盡。
原來,北極日日所對的石壁上那些奇異花紋,正是用世人所不解的仙家文字所記載的全部天心訣術法。重重挫辱和打擊後,北極被喚出了埋藏在腦海最深處的部分前世記憶,突然之間領會了石壁上花紋的意義,憑了他絕頂聰明,硬是現學現用一舉擊敗***。
滅了***等人,姜弄苓也油盡燈枯。臨死前,他將秀樂長真天交給北極,並要北極發誓,娶南宮踏雪為妻,好好待她一世。
北極應允,娶了南宮踏雪,並用病弱的身體承擔起重整秀樂長真天的責任。
他一諾千金,這麼多年來,不曾辜負姜弄苓,不曾辜負南宮踏雪,亦不曾辜負將秀樂長真天遺下的白石真人。
可他卻辜負了謝飛蝶,辜負了元兒,甚至辜負了他自己。
他究竟有多艱難,才能這麼多年一步一步走下來,不提一字相思,不道一句辛苦。
誰又辨得清,那漫天的冰雪洞天,到底是因為他的術法,還是因為他寒到徹骨的心……
南宮踏雪緩緩述完,神色居然漸漸平靜,連一向如霧如煙的眸子也格外清明,如映了天空的潔淨悠遠。
「謝姐姐,你明白了麼?我們在患難里相扶相攜了這許多歲月,他再怎麼滿心里是姐姐,也不肯舍了我不理。因為他是舒望星啊,你的舒望星,我的舒望星。」南宮踏雪微笑恬淡,悠遠望著流雲飄飄,慢慢
道︰「可惜我配不起他,以前配不起,以後,更配不起。」
南宮踏雪的身體彎曲,漸漸綣縮起來。月神將弟弟抱在懷里,盯住她,忽然躍起,一把拉開她的手。
一柄利匕,不知何時扎入她月復中致命處。鮮血並不若舒望星那般噴涌,但連她手上肌膚的顏色都已泛出青白來,顯然內腔正大量出血。
月神啞著嗓子道︰「傻丫頭,你這是在做什麼?」
南宮踏雪安靜笑了笑道︰「謝姐姐回來了。如果望星能活下來,自然有她伴著,一世快快樂樂活著;如果望星活不了,那麼我可以在下面守著他,也免得他……孤孤……單……單……」
南宮踏雪已說不出話來,只僕在地上,將手伸沉睡的惜兒,撫住她的玫瑰色可愛面頰。
「我會照顧她,如同照顧她的哥哥。」月神輕輕說。
那只蒼白的手便垂下,再也不動彈,突然清明的眸子,又突然黯淡,似燭火熄滅時最後的余光一閃,便永遠歸于沉寂和黑暗。
月神輕柔小心地將她半睜的眸子抹上,用舒望星的披風將她臉龐蓋住,黯然道︰「這樣的女子配不起我弟弟,誰又配得起我弟弟?你麼?」
他吐出最後兩個字時,嘴角揚起,聲調提高,已是說不出的凌厲冰冷。
謝飛蝶木然坐于青草間,面色如萎落的梨花瓣,蒼白憔悴。風吹過,已將面頰之上的淚斑吹得干了,澀澀地繃著。
「是,我錯了。」謝飛蝶頹然道︰「我是知他的,本該再多信他一些。可我又怎能容他……容他……」
她愛北極入骨,那種瘋狂已讓她狹礙到無法容忍那愛情有一絲瑕疵,又怎能容他心里居然有另外的女子?
「所以,我也一直容不得你。」月神冷冷道,已是殺機凜冽,激得樹間枝葉抖索,花瓣凋零。
謝飛蝶不屈抬頭,高聲道︰「我一心待他,也只願他一心待我,我有錯麼?如非你從中阻撓,我和他必是天下最快樂最幸福的夫妻,又怎會落到如此下場?」
月神不料這女子到此時還如此狷狂不羈,冷笑道︰「這麼說,這一刀,還是我逼你刺向望星的?」
謝飛蝶漆黑的眸子跳躍著火焰,直視月神冷到灼人的神情,昂首道︰「是,是我刺的。我自己做下的事,我自己會去彌補。」
「你怎麼彌補?你怎麼還我一個弟弟來!」月神將弟弟抱得更緊了,已無法掩住眉宇間的憤恨和心疼。謝飛蝶這刀下手極重,舒望星又未曾閃避,髒腑受損極重,即便月神以內力養護,也拖不了多長時間了。若非舒望星昏迷之前依舊對這女子戀戀不舍,只怕他早將她一掌打死了。
謝飛蝶將單刀入鞘,修眉一軒,道︰「我知道極樂殿有一種鎮殿之寶,叫錦瑟華年珠,據傳可以易經伐髓,起死回生。你帶了望星去前面的鎮子等我,三日之內,我會把錦瑟華年珠帶回來。」
她走近月神,俯子,旁若無人在舒望星面龐親了一下,凝注片刻,立起身來,毫不躊躇出林而去。
那一步一步,快捷有力;衣袍揚處,獵獵生風。
月神眼看這膽大妄為的女子頭也不回離去,不知是該佩服還是憎惡。
方岩等趕到時,垂死的北極躺在月神身畔,沉睡的惜兒臥在母親身側,而她的母親,已經冷了。
「走吧。」月神疲倦道︰「我們到前面的鎮子里等謝飛蝶。」
方岩還沒來得及問發生了什麼事,月神已抱起北極邁出步伐。他最後留下的話語森冷肅殺。
「如果三日內她回來便罷了;如果她不來,我便是上天入地也要找到她,拿她生殉我的北極。」
這章比較長,一次性發上去啦!後面總共還有三大章,估計本周可以全更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