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在這人生的第一驛站，唯一給我留下點美好回憶的是一只漂亮的小白鼠。
我剛來的第一天，就看到幾只大大小小的老鼠悠閑地旁若無人地散著步子來來回回的穿來穿去，時不時還瞅瞅我這個外來的陌生人。我幾次興奮地吆喝打老鼠，同志們對此卻無動于衷，麻木不仁。只看著我傻笑，好像我是傻子似的。我也失去興趣，只好也跟著一塊兒麻木，隨波逐流了。
在這麼一個到處是糧食種子的單位，鼠滿為患可能是很正常的事情。沒有必要大驚小怪。
時間長了，我卻不能熟視無睹了。因為我被站長押上擔子，同時干著營業員保管員出納員。我後來知道這是一種嚴重的財會違紀行為，大約單位人手確實是不夠用吧。我是大腦壓力很大，可那些鼠輩們淨給我制造麻煩。古語有雲︰碩鼠碩鼠，無食我黍！三歲貫女，莫我肯顧。逝將去女，適彼樂土。樂土樂土，爰得我所。意思是說，老鼠啊老鼠，你不要再吃我的糧食了。我從小把你養大，你卻不肯顧慮我的難處。我就要離你而去了，去尋找我的樂土。于是，我終于找到了我能夠安居樂業的地方。可見古人對老鼠是多麼的痛恨，又無奈。
這些可惡的鼠輩們「食我黍」也就罷了，卻把好端端的編織袋給咬破，還把啃掉子胚的玉米種子拖拉的到處都是。我好心的捧一把玉米放到營業室和倉庫的牆根里，希望它們能夠體諒我的難處，但它們卻不領情，簡直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復，以為我在上面喂毒，依然我行我素。迫不得已，我只好做回小人兼膾子手了。
在營業室倉庫的角落里，我布下粘鼠板。效果及其好。但成本太高，一張進價三塊五零售五塊的粘鼠板只能逮三只老鼠，上面就會沾滿皮毛，沒有鼠輩們再自投羅網步其後塵了。心疼的站長老是數落我，說我不過日子，給我買來鼠藥。可那沒用，守著現成的堆積如山的無公害產品，而且只揀女敕女敕的種胚吃，它們又怎麼會冒險吃那些味同嚼蠟的化學藥品？
沒轍了，我就只好從集市上買來夾鼠板，捕鼠籠，放上餌，收效也是甚微，鼠患還是泛濫有增無減。
有一天晚上，深更半夜的，我迷迷糊糊地听到門口「喀吱喀吱」的響聲。我一下子就格外清醒起來，覺得好像有竊賊在鋸門。于是我大吼一聲，聲音消失。我覺得竊賊知道我不是在唱空城計就會知趣的走開，所以就安然而眠。但不一會兒，聲音復起，我就覺得不對勁了。應該是老鼠，只有老鼠才會這麼不知好歹，打擾人的休息。我不禁嘲笑我第一次的恐慌，老鼠真是它媽的口技高手，磨牙聲竟然如此逼真象撬門聲。一晚上，周而復始的聲音弄得我心里只發火而難以入睡，寒冷的秋夜里，就覺得燈光照耀的宿舍里清幽幽的。第二天，門坎下積了一堆細細的木屑。
終于，有一次在追捕老鼠的行動中，我發現一個秘密。我明明是看到那小子鑽到廚子底下去了，但打著手電卻照不見它，用竹竿掃蕩也不見它出來。我正納悶它的神出鬼沒呢，在手電的一瞬光亮中，我終于發現它的藏身之所。它原來正趴在廚子和牆壁之間的縫隙中正偷偷著樂呢！我把廚子用力向牆面一推，它的小命就嗚呼哀哉了。
由此，我受到啟發。我在倉庫里也放上這麼一個櫃子，作為那些鼠輩們耍小聰明的地方。它們也總是異想天開的耍這個小伎倆，正當它們囂張的時候，它們卻不知道，厄運正悄悄降臨到自己的頭上。每每收獲頗豐。有一次，竟一下消滅六只大老鼠。
我還從一趕集賣漁具的老頭兒那里學來一招。就是用他那種最小最細帶倒鉤的魚鉤，掛上小小的釣餌，釣竿要牢牢固定，魚線也是用那種最細的。這種釣老鼠的方法也很奏效，不過有些殘忍。老是弄得它們面目全非，慘不忍睹。
小白鼠是我在那兒第五個月的時候發現的。那天早晨醒來，我意外的發現放在砂檐底下的捕鼠籠里有一只白色的小家伙在動。我跑過去，原來是一只白色的小老鼠。這只從沒有逮過一只老鼠的捕鼠籠給我帶來一個意外的驚喜。可愛的小白鼠可能是只母老鼠，也許還是位公主。她看起來是那樣的溫順，綠豆大的眼楮里露出怯怯的神情。但卻沒有敵意，不像其它凶狠的鼠輩一樣，張牙舞爪，面露煞氣。她的耳朵薄薄的，就像枯萎的楊樹上被雨水沖刷以後生出的那種紅色的木耳一樣晶瑩剔透。粉紅的的小嘴唇，柔軟的毛發。雖然深陷囫圇，卻保持一種陰柔之美的氣質，和尊嚴。
看來，鼠輩們的囂張氣焰已被我徹底打垮了。連這麼一只可愛的小家伙都要親自出來覓食了。她大概對鼠籠里那顆無鼠問津的花生米感興趣，連普通鼠輩都能識破的機關她都不知道。看來是涉世未深呀！我該怎樣處決她呢？
我想了又想，看了又看，還是把鼠籠提到宿舍。在鼠籠下面鋪上棉團，放到牆角下。我給她買來蝦條，從倉庫里弄了點白米喂她。在我孤苦無依的時候，這叫苦中作樂吧！在這孤孤單單的角落里，我想我也有個伴了。
天底下的人姓張的可真多。在這里，也有一位張姓同志，我也喊他張叔。張叔勸我把她給丟了。因為有一次她竟用長長的指甲弄疼了我。張叔說這種小家伙有病毒，傳染細菌。我說沒事，又沒有破皮出血，以後我會注意的，只是一道淺淺的抓痕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