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一的讀者 第五十五章

作者 ︰ 橫秋

五十五

那些寂寥而又無奈的日子,常喜歡一個人感受孤獨,總想在記憶里搜尋點或者想為今後的日子里留下點值得回憶的東西,覺得有一腔熱情無處傾注,可是我拙略的文筆吞吞吐吐,卻怎麼也寫不出讓自己感動的文字。這才發現,我的所謂的靈感早已被這五彩霓紅的繁市浮華給吞噬了。

很多時候覺得寫文字就象**,光有沖動和伴侶是不行的,還必須要有靜謚的環境、相對安定的心情和溫馨曖昧的氛圍,最好還要有半夢半醒的幻覺,卻摻不得半點世俗的東西。否則那瞬間的沖動也只能化成一時的尷尬,即使勉強為之,那過程肯定也很牽強,做起來就不會有感覺卻象是在交易,很沒意思。寫文章也是這樣,環境和情素是滋生靈感和激情的溫床。

然而,如果沒有那些刻骨銘心的親身體驗,又怎麼會有那細致入微的感人文字。

剛畢業那會兒,心情簡直是糟透了。因為接受單位遲遲沒有通知我去上班,我不得不暫時在家待命。無所事事的生活讓我平添了許多前所未有的壞脾氣,整天把自己關在屋里不肯出門,就連父母也不敢多說我半句。

恰在這年,家對面那條與京杭運河交匯的洙趙新河建起了大橋。這樣一來,我們家可就熱鬧起來了。

我的父親在家里開了一個不起眼的農機維修部,規模不大卻設備齊全,什麼電氣焊、充氣泵、切割機,還有一台老式車床。他為人正直,老實可靠信譽又好,因而生意也不賴。自從這座大橋施工以來,這個本來不大的庭院就更加人滿為患了,雖說工地上有工人和設備,可也不能排除他們出現解決不了的問題。比如說有時正在施工的挖掘機、鏟土機等機械出現了故障,這里就成了他們唯一可以寄于希望的地方,因為這里是一個比較偏僻的小鄉鎮,他們別無選擇。

在這之前,我總是固執地以為我的家鄉是唯一一處沒有被現代文明所踐踏過的處女地。閑暇時,最能打發我寂寞時光的地方也就是這塊正在被施工的河岸邊。且不說夕陽下那陣陣微風撩起的層層粼波,也不必說當漁船穿越蘆葦時驚起的鷗鷺追魂,只是坐在岸邊綠叢中感受眼前這河水的溫厚時給我帶來的那份心靈上的顫動就足以讓我感慨萬千而「沉醉不思歸處」。

偶爾劃過來的漁船打破了這里的沉靜,船過之處,留下一道深深的劃痕,小船不停留,只給這河水留下長長的傷在夕陽下滲出殷紅的血;一群頑劣的孩子光著腳丫抓起岸邊的泥沙相互追打著,泥沙擊在水中,濺起了浪花攪渾了河水。可是我發現那泥沙很快就會被沉澱,河水恢復了以往的清冽,不被污濁;再看那遠處被小船劃過的水面,早已愈合,不曾留下半點傷疤。

一直以來,我認為這世間萬物中,水的胸懷是最溫潤、也是最寬厚的。更何況眼前這條陪伴我度過無數愁思的河流,它總是敞開一種厚德載物的胸襟來哺育身邊的萬物蒼生,無怨無悔,也總是以一種舐犢柔情的慈愛來撫慰我易感的心靈。我想︰如果這世間人人都能像水一樣寬厚待人,不計前嫌,自愈傷口,沉澱仇恨、忘卻是非恩怨,無視名利得失,那樣的話人類會不會就此退化?如果這樣,我寧願退化成一顆單細胞生物。

少女的情懷,有誰能夠解讀?我把疑問連同自己一並交給了這里無言的沉默。

可是如今,我唯一賴以寄托情感的地方被這討厭的施工給侵佔了,每當我站在河堤上的時候,我便會用一種惡疾的目光盯著那些忙碌的施工和噪雜機器。

雖然心情不好,但是我仍然很勤快,只要我在家,洗衣、做飯、打掃庭院全是我的活。這是自從母親身體不好以來我多年養成的習慣,這也許是成就我在這片巴掌大的鄉村上小有名氣的品學兼優的小美女的原因所在吧。嘻嘻!

13歲那年秋天母親患了肝月復水,每天不吃東西卻月復脹得難受,看上去像懷著五、六個月的孩子,父親帶我跑遍了大小醫院,花光了家里本來微薄的積蓄,結果還是換來了一臉的絕望,最終疲憊地將母親帶回了家里。晚上弟弟妹妹都睡熟了,父親坐在孩子們的床邊煙頭積了滿地。我不敢問也不說話,只有滿屋子的煙霧繚繞。

「前天去了省城醫院檢查了,醫生說你媽得了肝月復水,是肝炎晚期,從你媽肚里抽出了半盆水……」

父親終于開口了,卻是我最怕也最不願听到的。床上躺著的小弟就像貧瘠的土壤里結出的紅薯,還未哺乳甘霖卻要遭遇寒霜,我覺得胸口里像是被堵了一團棉花,窒息的不得了。

一夜之間我似乎長大了許多,第二天我早早地就起了床,我要給一家人做早飯。我覺得只有炊煙的味道才能給這個寒冷的深秋的早晨增添點溫暖。哪里會做什麼飯呀,只不過是煮了點大米粥。我學著母親的樣了子把地鍋清理干淨,添了幾瓢水,又淘了一把米,蓋上鍋蓋然後取了麥秸開始生火。深秋的霧氣太大,打濕了麥秸,我劃了好幾根火柴都沒有點著,我只好找來自己曾經用過的舊本子當引火,我仔細地翻閱著手中的本子看看是否有重要的記錄,那是我的課堂作業,每一頁都是那麼娟秀干淨,後面還附有老師批閱的醒目的「優」字。我撕下兩張放在麥秸底下,又抽出兩根火柴同時劃燃,瞬間躥出的火苗灼傷了手指。終于點燃了,滾滾濃煙從灶口里冒出來嗆得我連咳了好一陣,眼淚鼻涕一起流。

終于看到了從鍋蓋的縫隙里冒出來的蒸氣,很簡單的一大米粥卻被我忙活了足足一個小時,我往灶口里塞了最後一把麥秸用扇子扇了兩下,于是又一股濃濃的青煙噴了出來,我趕緊跑到外面的壓水井上清洗了被煙燻和淚痕模糊了的臉。

我取了塊咸菜圪塔切成絲又放了香油和醋,這才想起來還沒有干糧。忽然听到外面吆喝︰「香油果子——」

正要開門出去,父親提了二斤油條進了屋。

「我燒了點大米稀飯。」

「你們先吃吧,外面還有個修柴油機的等著用」

「趕緊洗臉吃飯吧!」我一邊催促一邊掀開鍋蓋給哥哥盛了飯,然後又拿了兩根油條端給了躺在床上的母親︰

「媽,起來喝點稀飯吧,我自己熬的。」

「……」

是多日來的病痛消瘦了母親還是因為母親得知了病情而使得精神更加憔悴,只見我側著身子面對牆壁,我看不到我的表情。

「媽——」我小心地推了推母親的身體

「我不想吃……」

「叮鈴鈴鈴……」學校里的預備鈴響了。

我的學校離我家不足300米,小學後面就是一所中學,只要這兩個學校鈴聲一響,我在家里就能听到。

「快趁熱喝點吧,過會兒就涼了,要不我扶你起來?」

「不用,你放那吧,我這會不想吃。」

「那我先放到這里,我去上學了,下了課再回來。」一副膽怯又小心的樣子。

來不及吃飯了,我背上書包一路小跑。剛到學校大門口時上課鈴響了。

這是一節語文課,代課老師是剛調來的校長兼班主任。

「報告!」我站在門口用極小的聲音喊出了這兩個字,以至于事後連我自己也懷疑是否發出了聲。

「上課!」

「起立!老——師——好——」

「同學們好,坐下!」

老師似乎並沒有注意到站在門口的我,卻有十幾雙眼楮投向我,直覺得臉上一陣發燒無地可容。我本以為也許是因為自己的聲音太小老師沒听見,可是當我覺察到同學們的目光都集中到我的身上時,倔強的我決定不再打第二聲「報告」,哪怕就這樣讓我一直站到下課。大約過了五六分鐘的時間,老師給我打了個手勢,示意我回到座位上去。

實際上我這一整節課都沒有听進半點內容,我強忍著眼里的淚水打開書包,取出了語文課本然後將臉深深地埋在書里。是萬有引力的作用太強還是那淚水在眼楮里浸泡得時間太長飽含了太多的沉重,最終還是忍不住掉了下來。而且大顆大顆地落在課本上,甚至比我打報告的聲音還要響亮。

終于下課了,班主任對所有的學生若有所指地說︰「都畢業班的學生了,以後不允許再有遲到和曠課的現象發生。」說完夾著課本走出了教室。

……

總想把自己卑微的人生經歷排版下來,學著前輩的樣子寫一部自傳,可是名字擬定了卻不敢繼續。因為每次打開那些所謂的往事,就如同揭開一處還未曾痊愈的痂,只要觸動就會滲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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