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很晚很晚才從外面回來,我一直坐在屋子里等他。四叔那里肯定不會幫錢的忙,他是村子里出了名的「鐵公雞」,何況他也沒那麼多錢。
辦法他倒是幫著想出來了,還拉著我爹去了常有德家里一趟,常有德听了很快就同意了。
我問爹的時候,他不說話,一直蹲在黑影里抽悶煙,忽明忽暗的亮光里隱隱約約可以看到一張呆板而憔悴的臉。一夜之間,爹好像蒼老了許多,就連額頭的皺紋也顯得深了。
「爹,你倒是說呀,四叔有沒有想出法子?」
爹低著頭,在鞋底上磕煙袋里的煙灰,聲音小得象夏天的蚊子。
「秀,如今只有你能救爹了!」
我沒听明白,就又問了一遍,這次我听清楚了,爹的話好像天空響了個炸雷!
常有德竟然要我嫁給他的傻兒子,這樣不但可以不還那五萬塊錢,還答應再給我爹兩萬塊。
「爹,不行啊,我才17歲呀,您就是要我嫁人也不能讓我嫁給一個傻子啊!」
爹「撲通」在我面前跪了下來,「秀,你可是我的親生閨女呀,難道你願意看著爹被抓走坐牢嗎?」
我被止不住的眼淚淹得透不過氣,憋足了勁朝爹喊了一句,「說什麼我都不要嫁給他!」扭頭跑回了自己的屋子,關上門便撲到床上痛哭起來,爹在外面敲門,我根本不理。
哭的累了,迷迷糊糊地來到另一個世界,我成了書中的喜兒,凶狠的黃世仁在逼著爹還債,無奈之下,爹把我押給了他……
爹要尋死覓活的,我怕了,答應嫁給常家那個傻子。
出嫁那天,對門的四嬸把我打扮得很漂亮,我們的本家沒有什麼人,都是四叔兩口子在忙里忙外地張羅著。
我的嫁妝全是常有德趁天黑的時候派人送過來的,就連穿在身上顯得有些寬大的那套怪怪的婚服,也是常有德讓他的女兒在城里買的,听傻子姐姐說大城市的女人結婚都穿這個,可我們山里人連見都沒見過。
傻子的姐姐不象她爹,她不但人長得好看,說話也好听。為了弟弟的婚事,她提前幾天就風風火火從老遠的地方趕來了。她還給我買了很多城里女人才用得起的東西,光脖子里戴的那條金鏈子就值幾千塊。
她見了我親切地喊妹妹,讓我叫她金玉姐。只有金玉姐懂我的心思,她很同情我,說我嫁給她的弟弟真的委屈我。她的話讓我冰涼的心有了點暖意,我感覺她不是常家的人似的。
爹的臉象雨過轉晴的天氣,平時佝僂的身子挺了起來,逢人便說和常家結了親家。我見他好幾天晚上一個人躲在屋子里數著常有德給他的那兩萬塊錢。
迎親那天,小山村里的老老少少都出來看熱鬧,常家是村里第一個用小汽車接新娘的人家,那排場就不用說了。
小孩子擠著爭著搶糖吃,漢子們眼巴巴地等著吸一根平時只有常有德才吸得起的帶把煙,女人們圖個瞧稀罕,還不停地嘀嘀咕咕議論著什麼,我分明听見她們的嘆息聲︰「唉!真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這雲秀的命苦啊!」
出門的時候,傻子來接我,他長得倒是眉清目秀的,不瘋不癲,就是呆,連一句話都不說。
坐進那輛讓人透不過氣的小車,我覺得自己被關進了籠子,我不是在做新娘,而是要下地獄。
村子里的路很窄,高低不平的,雖然到村頭常家沒有幾步路,小車卻歪歪扭扭地走了好長時間。我第一次感到人間的路竟然這麼難走,不知道走在黃泉路上會多艱難,就是再難我也不怕,娘會在路上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