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的,煩死了,又開始說教了,老媽臉上的眼淚兒一點兒都沒了,難道她都不擔心我的麼。我關上門,覺得讓我上本科根本就是一個預謀。
可是,真正讓我決定上本科的理由,並不是老媽對我的欺騙。我還記得,那個時候,老爸老媽和高中教我兩年的班主任「合謀」,對我進行了一個晚上的連番轟炸,勸我答應他們去考本科。後來,第二天,班主任就打電話給我爸,說是濱海大學的專升本考前培訓班報名截止日期將近了,老爸打車到了我們學校。後來,可能又坐著數學老師的公車去東奔西跑,我具體也不知道內情,不過,第二天吃晚飯時,老爸便通知我,明天晚上開始去濱海大學上輔導課。
以我的脾氣,自然是不肯去上。我估計他們是從始至終一直瞞著我,因為上完輔導課馬上還要參加考試。我以為只是單純的上課,沒有什麼考試,後來才發覺,自己這樣有今天沒明天的考學觀(考試、上學)真是容易上當。
報了名,我也不一定會去上課。從來上輔導課,我都只有交完錢落跑的份兒。我不明白為什麼一個想要以寫作作為生職業的人,到頭來非要學習英語。英語,我大學就學的這個專業,也經歷過對英語從厭煩到喜歡,再從喜歡到「必須去做」的過程。學校學的是劍橋商務英語,我不喜歡單純的精讀課文,不喜歡商務英語里那麼多的專業詞匯。不過,即便這樣我還是很慶幸,自己能在大學學到了那麼多的商務知識,世界五百強企業的管理理念,還特別為了這個去學了「商務談判與禮儀」的課。當然,我最大的願望,是把課本變成中文的,因為那樣就更能夠言之有物。一個英語專業、又是當過英語廣播員的人,上課時喜歡用中文跟同桌問題,當然,回答問題時我會用英文。
比起專科的課本,本科的課本對我來說,完全是趕鴨子上架。重新學了一門精讀,這套課本只在濱海大學的專科才會學,我在這之前根本沒接觸過。而且,把英語當作一門語言,遠沒有專科時那種商務情境下的教學來得有趣。
我一發呆就想要上網,這次,父母也沒有阻止我。我來到了老爸的那間屋子,老爸已經幫我把網連上了,雙擊QQ,我得到了同醉斬魂跟凝聊天的機會。醉斬魂每次都是手機上線,他用的是飛信業務,五元包月,每條短信額外一毛錢。這樣,就算在工作間隙,他也能夠輕松上網同我聊天。
「我心情很糟,覺得自己很倒霉。」
「不要總是想些不開心的事情,說不定明天就會有金子砸在你頭上。」阿飛半開玩笑地說著,因為是醉,我偶爾會覺得這樣的語氣根本不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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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明知道,我們都是被命運詛咒的人。」我講這話,阿飛當然覺得心里很難受。他馬上把短信刪了,怕被周圍的朋友看到。
「這樣的命運我也認了,誰叫魔界女王選上了我。而且,又能讓組織的其他成員幫我殺人,我只要把這些看成是連續劇就好了。」
阿飛突然覺得很好笑,他拿著手機笑了出來。當然,因為收到的是我的短信,他在酒吧是坐在角落里的,跟朋友們都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我真的很倒霉。」
「知道知道,認識魔界女王我也很倒霉。」他手里拿著煙,桌子前面擺著酒,微笑著看手機,似乎里面有非常新鮮的趣聞。
「什麼事啊,一直對著短信發笑?」阿飛的一個男性朋友問他,那人旁邊的女性朋友也回過頭去打趣。
「沒什麼,一個玩笑。」阿飛講著,又莫名地微笑著。他在笑的時候,自己也不知道笑些什麼。突然覺得自己更好笑,便拿起酒,一面喝一面繼續笑著。
「我明年過完春節,要上本科了。」
「是嗎,恭喜你。」他知道我應該不會再發跟魔界女王有關的信息,便重新跟朋友坐在了一起。
「恭喜我?我真想趕快了結自己的性命。」我接著又說道,「你知不知道,學英語是件很痛苦的事情。」
「告訴你一個秘密,我上學的時候,看到英語也會感到頭疼,總是不及格。」當然,發短信時,阿飛臉上的表情依舊是微笑的。他把這件事情告訴了女性朋友們,一個女孩兒說,她有一個朋友在酒吧跳舞,她們也都有事沒事學習英語,雖然不知道學了英語能干什麼,但是學了肯定有用。阿飛把這些話又轉述給我听,當然,發短信的時候阿飛也在聊其他的東西。
「我喜歡商務英語的商務氛圍,現在不學商務,我恨不得把課本撕了。最討厭被強迫著做一件事情。」看到這條短信時,阿飛臉上的表情突然凝重了起來,他皺著眉毛,又喝了一大口酒,魔界女王的影子浮現在杯中,他感到胸口一陣壓抑,長長地出了口氣,把半截煙蒂扔到煙灰缸里,跟朋友輕聲說了句︰「我出去一下。」講這句話時,他仍然不忘,臉上要掛著淡淡的微笑,而這一切完全是出于禮貌。
「我,不知道說什麼。」阿飛很坦誠地告訴我。
「我也是,很多時候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所以,我在網上一直隱身,看到你跟零上線也都不聊一句。可能,我太天蠍,會不知道該怎樣跟人接觸。在人際交往上,遠沒有寫小說時來得自信。我總在想,為什麼天蠍座會是負面性格呢,為什麼天蠍總讓人看到一個冰山的模樣。我跟父母就很內向,其他人,則完全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一切都是性格的緣故,跟你是不是天蠍座沒關系。」
「你們男生總是不相信這個。我下線了,因為依然不知道怎樣將對話進行下去。」
「晚安,做個好夢。濱海天冷,別忘了多加被子。」南方男生果真比北方男生體貼溫柔,北方網友就絕不會說「加衣服加被」這樣的話。
「我每天都在一點鐘以後睡覺,你不知道嗎?偶爾還會有一宿不睡的時候。」是嗎?真巧。阿飛微笑著,準備回去,他回來時,發現朋友們以為他有急事,要準備離開,也都收拾收拾準備走了。阿飛當然跟他們解釋說,朋友下線,自己還要跟他們再聊之類的話。
「也祝你今晚做個好夢。醒著,好像睡著;活著,又能隨時觸模到死神的心跳;握在手中的一切,到頭來都沒有得到。這世上的一切全都是顛倒混亂的幻象,即便是存在也是一種短暫停留的虛空。所謂‘醉斬魂’三個字,應該就是日日歡飲夜夜買醉,斬去別人性命的同時,自己的靈魂也身不由己。」醉斬魂,也就是阿飛,在看到這些短信時,又一口氣喝了一杯新添的酒。這杯酒下肚之後,他又開始害怕這樣的情境之下,自己會把殺手組織的事情說漏嘴,他拿起衣服,把手機放到口袋里,轉身想要離開。一個女孩子微笑著說,你今兒晚上一直在看手機,我倒要看看里面裝著什麼東西。一面說,一面搶過阿飛的手機。女孩子笑的時候,露出潔白的牙齒,她看到了最後一條短信。
醉斬魂呆愣了一秒鐘,很快便告訴她說︰「一個立志要一輩子當作家的人。」
「暈啊你。」女孩子臉上的表情依舊那麼開心,幾個人像什麼都沒發生過那樣,離開了酒吧。
「喂,才剛十一點,你們怎麼就走了呢?」
「不聊了,你好好跟你那位‘作家朋友’探討生命問題吧。」女生叫了輛面的,很快坐了上去。阿飛抹了一把臉,微笑著跟其他朋友說再見。他旁邊的男性朋友問他,什麼時候跟作家聊在了一起,怎麼沒听他提起過。阿飛微笑著說,是不是作家我不知道,她一直說理想是寫作來著。要不然讓小米看到這條短信我說什麼,只好說句作家,免得她再繼續問下去。
看著朋友們漸漸離開,依舊像我一樣坦率的阿飛,像往常那樣手里拿著煙。這樣帥氣的一個偶像明星,在外人看來他是那樣的幸福。然而,這樣的他卻要一個人背負著不能言說的秘密,獨自承受清醒所帶來的漫漫長夜。那個晚上,北方冬天的寒風吹在他的臉上,麻木地失去了感覺。像平時一樣,涼風吹在臉上的順暢感覺讓酒意消了大半,人走在風中,才會真正感覺著自由的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