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惹怒了魔界女王,被他鎖起來了。你能以我的名義跟凝聊天麼?」零給阿飛發了一條短信。
「我跟她聊有什麼用?不過,我今天確實沒事做倒是真的,過段時間我會很忙,到時候誰想讓我幫忙我都沒時間。」阿飛說的是實情,三天之後自己就要坐飛機去蘇州拍古裝戲。
「你幫我問問她,到底為什麼要殺那個人。我怕她親自說,我會放棄理智、放棄原則去幫她達成這個願望。」
「唉,沒想到你那麼喜歡她。好吧,我幫你試試看。」
「謝了。我相信,你是全天下最有理智,也是最講義氣的朋友。」
回了句不用謝,阿飛便開始發起愁來。成為一個太理智的人,活得很累,有時候會控制不住自己,又怕影響到身邊人的情緒。每一次發泄出來,都會傷害到身邊的人。所以,當他實在忍受不了的時候,就會一個人躲起來,他很享受這種孤獨。然而,孤獨久了,卻發現自己依舊活得很累,心情還是不能夠完全放松。他知道自己除了抽煙喝酒,唯一能做的就是找到一個真正懂得自己的人,不需要過多的言語,不會像朋友那樣過多的交流,他需要的,僅僅是陪伴的感覺。然而,能夠真正明白這種感覺的人太少了,因為,在公眾面前,他學會了隱藏,永遠,都會把自己開朗的一面暴露在外面。真正的孤單也就在于此,他需要愛人的陪伴。
頭,好疼啊,似乎有點兒感冒。反正,不趁現在休息,過段時間再想要這樣的生活也沒有了。索性,還是听听凝怎麼說。跟她認識的時間雖然不長,卻因為同樣身為殺手,會有心意相通的感覺。然而,畢竟每個人都有偽裝,他並不知道凝在其他人面前到底會是什麼樣子,她這個人,到底是不是像表面看上去的那樣真誠坦白。阿飛一直覺得,凝如果真的那麼純潔,就不會把初吻隨便給一個明星,而且,也就不會用殺人作為交換條件,同意女王的要求成為一個命運不受自己主宰的殺手。
當然,也許凝的心里一定隱藏著一種很深很壓抑的恨。作為一個朋友,阿飛覺得自己有義務像零那樣,疏導她的情緒。他希望,凝是單純善良的,至少應該獲得快樂。凝的快樂,似乎總是隱忍的,有時候會有一種不時爆發出來的憂傷情緒。
于是,阿飛上線了。他一面翻看著劇本,一面等著凝的到來。
「凝,你在嗎?」阿飛偽裝成零的樣子說。
「剛上線。」講話的時候,名字稱作凝的我還是一直隱身的。我沒有上線,原因只有一個,不知道該跟朋友們說些什麼。
*******
「好累啊。」阿飛也覺得有點兒尷尬。
「我也是,讀英語、看書、看盤、听評書,挺累的。」
「你沒有寫作?」阿飛拿起旁邊的水杯喝了一口。
「沒,想多學點兒東西。你不知道嗎?我在創作**時,不看任何人的作品,怕影響我自己的思路。」
「讀英語、看書、看盤、听評書,你能分心?」
「我沒有耐性,沒辦法,讀書也不能完全靜下心來。但是為了寫作又不得不看,基本上,不管多好看的書,我都不能一下子讀完,必須要在讀書的同時看盤,或者听評書,有時候覺得心太累就干脆讀一段兒英語看一段兒書,中間交叉著看光盤。有時候情節特別吸引人,我就干脆不讀書不讀英語,一直看盤。」
「其實,我今天想問你的是……」阿飛有點兒不想跟凝東拉西扯講些有的沒的東西,太耽誤自己的寶貴時間。他這會兒根本不知道該跟凝說些什麼,索性就一下子進入主題︰「我想問你,殺人的理由。你想要讓組織幫你殺的那個人是誰?」
「理由,好長啊。我要長話短說怕不夠讓人感動,講得太多又怕你會覺得厭煩。而且,講太多了會有點兒像流水賬。」
「你為什麼不把這些東西變成小說呢?」
「因為,整個的故事,我自己也有點糊里糊涂。」阿飛听到這里更覺得奇怪了,大俠和偵探都有糊里糊涂的,但是糊里糊涂地恨一個人,這倒是第一次听說。尤其第一次听說,恨一個人想要把他殺了,還是為了一個糊里糊涂的故事。
「我有點兒感興趣了。你快點兒講,不要釣我的胃口。」
「那,你可要有足夠地耐心去听啊。如果覺得厭煩了,就一定要打斷我,我可不要你覺得我這個人挺煩人的。」
「是真朋友怎麼會覺得煩人呢。你總這樣講的確有點兒煩人。」
「討厭。好啦,我講。這個故事發生在我十六歲的時候,一直到十八歲。真實的我的故事,因為你一定要我講理由,別的虛偽的東西我不會說。」
「如果你能講到讓我也恨這個人,我一定會幫你達成心願的。我做人,不管再好的朋友,也不會失去原則。」
「還好,我們是同類。」
34
我于是開始了這段冗長的敘述。
「十六歲那年,我上了高一。剛一來學校,班主任就想讓我坐在倒數第二排的位置上。我當時是全班最矮,那兒之前從小學我都一直坐在前三排。我就說,我近視眼,班主任說近視眼可以配眼鏡。我說自己配了眼鏡還看不清,班主任還是不願意,後來,我又一再要求,她才挺不情願地讓我坐了第一排的位置。然後,我們就開年級會,她當著我的面兒跟外班班主任說,把個年級倒數第一放我們班,擺明了是欺負我年輕。然後,我同桌的姑姑是老師,她中考政治比我低了七分,老師還是讓她當了課代表,因為我總分低。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同學也都看不起我。」
「現在的學校都是這樣,以分數論英雄。」
「所以我很羨慕李白,羨慕他能說出‘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那樣的句子。李白不用學數理化,不用學英語。我並不是說自己不愛學數理化,但是,考試的時候,語文政治大家都差不多,拉分的都是數理化。我可以不計較,中國的教育制度會計較一個一直在努力,理科考試從來都不及格的學生。」
「韓寒的數理化也不及格啊,現在不還是有那麼多人在讀他的作品?他的博客訪問量也很大。」從我高中時,全中國人就都知道韓寒,阿飛怎麼可能不知道。
「韓寒是男生,我是女生。就像現在,我明明不想續本,家長還是非得讓我拿文憑,就算不靠它找工作,也能跟人說,我是上過本科的。」
「我上學時,功課也不太好。」阿飛講話時有點兒不好意思,但是他並不覺得這有什麼丟臉的,很多上學時成績並不理想的人,到頭來會比那些中規中矩的優等生更有發展前途。比爾蓋茨哈佛大學也沒畢業,愛因斯坦小學時成績也不是最好。尤其,在現在這個時代,富二代的孩子們很多都不喜歡念書,當然,從一個家長的角度,一個人念的書多,有學問,這是件必須的事。人總不可能一直玩兒到十八歲,然後再掙錢吧。
「我從小學一年級就在發呆,就因為剛一開學,主任給我們開了好長時間的會。後來,從初中到高中,再到大學,開會的次數和時間都在減少。但是,我發呆已經成了習慣。」
「哈,原來,你成績不好的原因是因為不集中精力。」阿飛一面笑著一面想,其實,我對不擅長的科目,也不怎麼認真的。
「才不是呢,我看到黑板上的圖案,會把它們想象成各種東西。動物,物品,人類。看《歷代文化名人珍聞錄》時,里面有一個‘一卷《離騷》萬鬼哭’。然後我們上美術課,上面有幾座有點兒瘦骨嶙峋的山,我就會想到有人在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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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原來,上課發呆還能提高想象力啊。」阿飛心想,早知道我當初上課時就不要睡覺,不要跟同桌說話,把時間都用在發呆上面,說不定現在還能寫劇本。
「沒覺得這叫想象力,同樣的一個東西,有的人會想到是這個,有的人就會認為是那個。像故事的,有的人會編成故事,也有可能是一個個的形象。有的人看見什麼,腦子里什麼都不會有。也有的人,會什麼都反應不到,看見了也當沒看見。看見了跟沒看見的人,做事情一般都比較專一。」
「那,編成故事的人,一般都無法集中精力嘍。」
「還不是分數搞的鬼。你物理十八分、數學六分、化學三十幾分的時候笑不笑得出來。當然就會用發呆的方法逃避現實了。」
「哦,我明白了,你做事情喜歡逃避。」只要一想到自己還是個殺手,阿飛自己也會下意識地用逃避的方式解決問題。
「逃避,也是一種等待的過程。我記得我跟你說過,我喜歡的人,就沒有一個有一分鐘真正喜歡我的。兩次考試之間的這段時間,我選擇用發呆的方法暫時逃避一切。如果是情感問題,老爸說,基本上,我喜歡的人都沒有跟我真正接觸過。習慣了暗戀。再加上中學時成績不理想,我會一直逃避。我小學班主任也說,所有原因都是因為我不夠努力,但是,你相不相信天分這種東西,我從小就學不會數學。媽媽拿糖哄我,讓我練習數數,我就是不明白。小學三年級時,期末考試數學還得了七十多分。」
「嘿嘿,原來你小學時學習成績就不好。」阿飛給我打了一個壞笑的表情。
「才不是呢,我四年級學習中上等,五年級上學期前十名,下學期前五名。而且,我小學六年從來沒抄過作業,唯一的一次作弊是一次體育筆試。」
「你會不會太固執了?」如此固執的阿飛,在學習問題上也不會這麼堅持。
「家長沒教啊,也沒什麼朋友,不懂得用作弊的方式贏得勝利。後來,成績一直不理想,特別迫不得已的情況下才會抄。將來如果我有了孩子,也不會讓他從小就學那些作弊的招數,因為學會了作弊,就會有依賴感,不抄不行。會愛吹牛,把謊話說久了自己也會相信。這樣,再考試的時候,就會認為自己原先的那道題是會的,因為抄多了就記不住自己哪道題不會。」
「可是,這樣能獲得更高的分數啊。」阿飛覺得,所有人都是這麼想的。
「學習,是一種責任,不管有多不願意都得去接受它。尤其現在我寫作,如果選擇用別人的思想來代替我的,那我就沒把它當成是一生的事業。」
「你會寫多久?」阿飛對我的話有點兒
嗤之以鼻。
「竺可楨不是臨死前一個星期還在做天文記錄麼?我會比他更久,有可能是咽最後一口氣的時候。當然,這最後一本書肯定會在我死後才出。我覺得這會有很大的意義,起碼,可以跟人分享我在臨死前的狀態,分享我的心情。肯定會有樂觀和悲觀的兩種情緒,但是,我相信會比現在的作品更深刻,體驗更完全。可能,我廢話太多了,還是繼續跟你講這個故事吧。我離題太遠了。」
「這樣的人,會被別人看成是迂腐。」我當然知道,阿飛指的是作弊的事情。
「不會啊,我大學時就作過弊。不過,從上學到現在,一直到本科畢業,我作弊的次數應該不會超過十根手指。長大了再作弊,是因為長大了,學日語跟我寫作沒關系。我要是找一個日本帥哥,那可能還會有點兒幫助,要不然,也就那麼回事兒。有點兒功利化。」
「你會喜歡日本帥哥?」阿飛咳了一下,又重新泡了一杯咖啡。
「看日劇的時候喜歡,我最喜歡柯南。有一段時間希望我未來老公就像柯南那樣,不過他太矮了。」
「小女生。」阿飛突然覺得,在這樣的女孩兒身上耽誤功夫有些不值得。
「不是小女生,是我喜歡過的人,百分之九十五都是因為沒素質讓我看不起的。而且,你難道不喜歡柯南那樣有智慧、有思想的人作為另一半麼?」哦,原來是這樣。阿飛稍稍松了口氣。
「那,廢話這麼多的我開始講我自己的故事了。」
「廢話並不算多的凝,開始講吧。我有點兒等不及了。」
35
這樣的我,帶著班主任的輕視和厭惡,從一開始就夾帶著一種恐懼和不安。突然有一天,我發現了同類A。A坐在第一排的特座上,像我剛上初中時一樣,下課的時候趴在桌子上,不和周圍的人聊天。第一次吸引我的,就是這種感覺,沒覺得A是個帥哥,只是覺得,他是同類。
面對同類,我一般會暗中觀察。我同桌最好的女朋友就跟她裝純,跟他說︰「大帥哥,世界上最帥最帥的大帥哥啦!」其實他沒這麼帥,即便這樣,听了女孩兒的話還是會很高興。
我的同桌跟那個女孩兒找A要了照片,全班都看了,只有我沒有看。我一找同桌要,她就用上課作借口,可是她上課時會跟身後的水瓶說話。有一次,同桌還故意氣我,說,A學校的女生個個兒都是大美女。
我更覺得奇怪了,A上課時,只要一有人回答問題他就會回頭,但是,他們自己那組的人,他就不會把這種「好奇心」表現出來。根據角度,我判斷A喜歡的人,就在我、我同桌,和喊A大帥哥的女生中間。A所做的一切都只是掩飾自己想看這個女生的事實。
我做事很小心,擔心是自己自作多情。一次放學,A藏在卡車後面,我剛騎上車,A的哥兒們就喊A的名字,他那會兒就像個家庭婦女似的笑,然後,我剛走,A跟哥兒們就走了。
2000年中秋節的那個星期,在通往軍訓場地的長途車上,A故意坐在我旁邊隔一個的位置上,還故意往我旁邊放了一個破足球。只有我跟A的那幫哥兒們知道,這又是一種「挑逗」的方式。
「你怎麼知道那是種挑逗,又沒有言語或者肢體上的交流?」
「就在前三排女生討論A長得有多帥的一分鐘之後,我問同桌自己是長得特丑麼,她說了句‘是’。也是跟A有關。」
「哪有你這樣問的,不是明擺著讓她這麼回答麼。」
「那你再繼續听下去,是關于那個喊A大帥哥的小胖子的。她那時比我漂亮,五官不錯。」
我同桌問她要不要跟我坐在一起,小胖子非常厭惡地朝我白了一眼。但是,四小時之後,她就裝著跟我成了「好朋友」,找借口接近我。
「你知道,天蠍座是很在乎朋友的。尤其,她是我上高中以來的第二個朋友。我們兩個頓頓飯一起吃,都是她主動的。軍訓倒數第二天,她本來想拉我去訓練場玩兒,老師怕我們心散不讓去,然後小胖子就拉我去洗手間。你知道女生一向都這樣,我因為女性朋友不多,還真不太明白,女人為什麼會以這樣的方式來聯絡感情。」
「所以,她跟你做朋友完全是偽裝?那又怎麼會跟A扯上了關系?」
*******
「因為,A從軍訓第一天,就在吃完飯的時候走在我前面,偽裝成‘偶遇’的樣子回頭看我一眼,除了最後一天,他這樣是為了讓我想他。而我那會兒自理能力特別差,不會刷飯盒,飯都餿了,又不願意讓別人問,就只吃一口,完了把飯全倒了,好歹沖沖飯盒,馬上閃人。他這樣也能連著幾天‘偶遇’,你說概率是多少?」
「這樣看來,A也是花過一番功夫的。不過,表現的形式確實有些奇怪。」
「對啊,所以,小胖子為了讓A注意她,才故意跟在我身邊,跟我一起參觀農家院兒的,她拉著我的手,蹦蹦跳跳地裝著活潑可愛,連跟她最好的我同桌都沒跟她一起走。因為,小胖子知道,A一定會跟我們參觀同一間農舍。然後,A果真這樣做了,還像之前那樣,只回一下頭暗示我。」
「你恨A,是因為小胖子跟你做朋友,是在利用你?」阿飛似乎有點兒明白了,「可這也不至于恨啊。」
「你說的沒錯,僅僅是這樣,恨這個字太過沉重了。我接著往下講。」
小胖子是從討厭我、翻白眼,四個小時就偽裝成了我的朋友。軍訓進行了五天,結束後的第一個星期,星期一,我們第一天恢復正常上課。大課間學生們要去操場上做操,小胖子問我︰「你怎麼就一個人?跟我們一起吧。」然後,我就听她們四個矮個兒女生不帶名姓地議論A長得帥,就是個子太矮了。
「我還是覺得,不應該在背後議論人,女生這點就是麻煩。」阿飛又開始發表議論了,「不過,講這個也沒什麼啊。」
「議論這句話是在星期一,小胖子還會讓我跟她們一起聊天。」
星期三,我同桌和小胖子偷看了A的本兒,里面有一段兒不帶名姓地暗示A看上了我。小胖子就在那兒壞笑。第二周的星期一,我剛在外面吃完午飯,推門進教室,班里沒什麼人,小胖子就問我同桌有沒有塑料袋,同桌問她要塑料袋干什麼,小胖子說了三個字︰「我想吐。」
「你知道,她指的是,她看到我,她想吐。」
「我知道,女生爭寵吃醋,常有的事兒,電視劇不是也流行講這個麼。香港TVB的。」作為一個帥哥,阿飛當然相信我所講的事實。
「就這樣,她再也不偽裝著和我做朋友聊天了。那會兒我看了她日記的第一句話,知道她喜歡A很痛苦,朋友們都知道這個,都勸她,可是她就是忘不了,會痛。我還傻傻地喜歡小胖子,找她要照片,她給了我一張一寸的,後來老師讓交一寸的,她找我要走了,因為我知道,她連一寸的都不願意給我。但是,高中三年我從來沒怨過她,就為了這句日記,我這樣做的理由就像那句歌詞‘女人何苦為難女人’。」
阿飛靜靜地看著屏幕,一面低下頭去研究他的劇本,他不知道該怎樣回答我的話,因為畢竟自己不是當事人。
我于是又繼續敲擊著鍵盤︰小胖子很聰明,考試時,她跟A在一個考場,為了不讓A知道我家住在哪里,考試以前提前找我借了一包面紙,考完試再還給我。這樣,她就知道我幾點考完試,可以等我下樓之後,立刻撒嬌纏著A不讓他下樓。
高一下學期,我開始聊QQ,問小胖子QQ號是多少,她故意當著我的面打趣水瓶,問他他QQ是多少。水瓶當然知道小胖子這樣做是在表示對我的厭惡,他沒有給,小胖子後來壞笑著給了我一個空號。我當時不懂,上線時加了她幾次好友都不成功才知道的。
阿飛皺著眉,用雙手托了一下頭,覺得眼楮有些累了,而且,他也不知道該怎樣向我解釋這件事情。因為他本身也厭惡這樣的女人,如果知道自己喜歡的人會這樣對待自己的「情敵」,他不管多喜歡這個女人也會選擇放棄。
「我後來還會傳紙條給小胖子,問她去哪里吃飯,她每次都會告訴我自己不會選擇的地方,然後,我就會在自己吃飯的地方遇到她。看來,她是真的為了一個男人厭惡我到了極點。她的事情講完了,下面我跟你講下一個。不全是爭寵的故事,但是,結果都跟A有關。如果你有過坐在廁所馬桶上放聲大哭的經驗,或者為了一件事情,一直到現在都沒談過戀愛,你就會明白A欠我多少債。」
「傷害,是時間可以彌補的。」阿飛喝了一口咖啡,把整個身子靠在軟軟的椅背上。他像我一樣,習慣翹著二郎腿思考問題。
36
「有一個女孩兒,第一個主動提出要做我的朋友。她說,你太內向,我們都不敢跟你說話。她當時說這話時很真誠,我現在要講的是她當時的好朋友,因為她高中時家里欠了26萬,暫時叫她26好了。」
26很仇恨像我這樣從小家境寬裕的女孩兒,也討厭談戀愛的。她家里干保險,把拉來的保險單多數都算在了自己頭上,然後,她父親再去投資別的生意。很不幸,錢全賠了。于是,就像積雪球那樣越滾越大。
「干保險還有這樣的?」阿飛是明星,當然對保險或是房產、股票方面的事情比較感興趣。
「所以,一定要找可靠的人。像我們家,都是在營業部簽的合同,不太會通過私人的關系。因為,有時候打官司也是一件很麻煩的事情,跟熟人發生金錢上的糾葛,拉不下那個臉。錢這東西,有時候挺俗的。」
「可是,你沒有錢吃什麼?」
「我是說,會破壞人的感情。21世紀的人會很現實,還是那句話,人家給我介紹男朋友,有的一看我家庭條件就想見面,有的一看我還在上學就干脆連見都不見,還有的覺得寫文章收入不穩定不同意見面。我暗戀了好幾年的一個男生就是,一听談戀愛就臉紅。人家問他喜歡什麼樣的,他就說喜歡收入穩定,家庭條件好、有學歷的。」
「這種事情,很平常啊。」
「那你說,他找老婆是喜歡這個人,還是喜歡這個人的條件?任何女生,不管長什麼樣子他都喜歡。」
「這個,的確是有點兒問題。不過,一提談戀愛就臉紅的,應該是處女座。我認識一個處女座,換朋友換的比誰都勤,但還是每次一提到這個問題就會臉紅。」
「我還是繼續講這個26吧,因為時間的原因,我不可能把這個問題提的很深刻,不然就又跑題了。1978年在鄧小平的帶領下,中國大陸開始了改革開放。有的人成了大款,失敗的還是多數。像26的家,就是放棄一份穩定工作下海失敗,成了下崗工人。89年,我爸的一個朋友去海南,我爸也想去,當時我媽就告訴他別去,現在,他還是警察。會覺得,很幸運,那時我還小,但是,也擔心爸爸去了外地,會窮得湊不齊回家的車費,病倒在外面,也會擔心他發了財被人怎麼樣。我們倆平時就像哥兒們一樣,什麼話都會說,真的,很慶幸他從小到大一直陪在我身邊,而不是選擇經商。」
「我也覺得,經商的風險太大,韓國裴勇俊炒股票還賠了那麼多,普通人還會以為明星有什麼內幕消息。有的時候,內幕會很準,也有時候,依靠非法手段公司會被制裁。而且,像股票這種東西,太耽誤時間。」因為阿飛講這些話是在2006年,他還不知道2008、2009年世界性的經濟危機,不知道美國雷曼兄弟垮台,還有五糧液瞞稅、做假賬、惡意操縱股票的事情。
*******
「繼續講26的故事好嗎?那是軍訓後的第三個星期,換座之後,我跟26挨著。星期一那天,A站在後面,不帶名姓地跟哥兒們嚷嚷,要給我遞信。」
「他最後把情書給你了嗎?」
「沒有,我大學時寫信給了A的同桌,一直喜歡到現在的那個人就是他那同桌。他長得不是很帥,臉黃黃的,有點兒姚明跟李宇春的臉型,但是會覺得特別。我還記得,那時,自己一共給他寫了十三封沒有寫完的信,有的很短,才幾句。給他寄的那封很長,七頁,而且每一頁都是超長版的。我平時一直都用電腦,寫字很難看,跟男孩兒似的,可是,那封信寫了一夜,當時構思了三遍。」
「他看了肯定特感動?」當然,阿飛也被類似于這樣的事件感動過。
「他喜歡的不是我,一個三十五歲以前不談戀愛的人。」
「演員一般都這麼說。」阿飛嘴上雖然這麼說,心里也覺得奇怪,三十五歲以前不結婚就好了,干嘛不談戀愛呢。
「他想提到副團,在部隊。我覺得,喜歡,存在心里就好了。兩個人真到了一起,只有我喜歡他,他這輩子就沒喜歡過女生。我覺得,一個決心守青海的軍人很偉大,但是,愛一個偉大男人的女人必須要很平凡。我們兩個人的理想不一樣,我覺得愛寫作也是一種愛國的表現,可以宣傳先進思想,但是,讓我去青海,一個整天都窩在家里的人,到那兒就得死。死了,就沒有事業跟理想。而且,我這樣的性格也不適合當平凡的女人,也不覺得女人的宿命就是為了一個男人洗衣服做飯,每天等著他回家。知道他一定會在這個時間回來是最痛苦的,還不如他天天不回來,日子久了會習慣。可能,他想要的太平凡,也不會喜歡一個決心一輩子寫作的人。作家、寫手,听起來很讓人羨慕,但是,我會擔心兩個人的距離會越拉越遠。」
「愛情本來就是很平凡的啊,你不能要求每一段愛情都像瓊瑤小說一樣不平凡。生活就是柴米油鹽醬醋茶。」
「我並沒有說,愛情是浪漫,浪漫只是偶爾的點綴品,生活不可能天天浪漫。可是,你能想象我非常喜歡一個人,想要去跟他親近時,他能做的只是紅著臉害羞,或者當著別人面兒只能笑著給我一句‘別貧氣’嗎?」
「婚姻,不是拿來瘋狂一輩子的,小妹妹。」阿飛這會兒又覺得我幼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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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啊,再帥的帥哥看久了也會覺得是一種習慣,凡是瘋狂的愛情都不會持續很久。我喜歡這個人,也是因為喜歡久了,習慣了,但是因為一直沒有表白,經過長時間的醞釀才會一下子爆發。我比較喜歡習慣了的。」
「長情,很好啊。」不只是阿飛,一般人都會因為兩個人在一起久了,為了一種習慣而保持著戀愛關系。
「我會同時喜歡幾個人,因為我喜歡的沒人真正喜歡我,所以無所謂。我總不可能一輩子吊死在一棵樹上,為一個不喜歡我的人浪費一輩子光陰吧。對于這個人,我想要的,只是希望幾十年之後,我能夠讓他佩服、讓他仰望。而他需要的,則是一個沒有太多思想,性格比較隨和開朗的平凡女人,不需要有事業,只要收入穩定就可以了,他需要的是錢,不是心靈上的契合。他可能會覺得,我寫作很累,或者處在低潮的時候,一個人,關著燈,或者燈光很昏暗,然後他走過來,就會想要跟我說點兒什麼。但是我已經很累了,他只要陪著我就好了,不需要說什麼,甚至可能我一個人坐在那兒不需要他陪,我就坐在那兒發呆。他不會懂我,可能還不如哇哇亂叫的二百五給人提神兒。」
「我明白,那種感覺。」阿飛也覺得,從帥哥的角度考慮,尋找一個這樣的女人比較容易,尋找一個這樣的男人是件困難的事情。
「所以,會喜歡跟他性格相似的人,因為只是一種習慣。再為另一個人動心的時候,就不是因為他了,而是因為習慣上會為這樣的人心動,被同樣的人所吸引。我想要的愛情,應該也是穩定專一的吧,寫作,就是為了不斷超越,不會為了錢去寫劇本或者是別的影響小說創作的東西,下一部會超越這一部,下下部會超越下一部。在這個永遠超越的過程中,我還想要挖掘更深的東西,根本沒有時間在感情上耽誤功夫。談戀愛可能會費神費精力,但是日子久了就不想這樣了。當然,我也不可能選擇一個太有深度有內涵的人,兩個人整天討論思想問題會吵架,比如說哲學,或者文學。我老媽就看不懂我寫的每篇文章,但是她還是讓我跟老爸過得很幸福,生活平淡是一種享受。」
「那你為什麼不選擇跟他的那種平淡。」阿飛覺得我的話有點兒自相矛盾。
「因為我不想所有人里最平凡的那一個,我不知道自己除了寫作到底有什麼值得男人愛的地方。一個準備寫到最後一口氣的人,怎麼可能找一個一輩子沒什麼高要求的男人。」
「所以,你還是在乎金錢。或者,你藐視平凡。」
「寫作的最高境界就是描寫平凡,而戲劇之中最大的悲劇就是無奈,每一段偉大的愛情都有平凡的因素,每一個平凡人的愛情都很偉大。這些都是普通人的東西,等到將來我的技巧嫻熟一定都會寫到。我要強調的是,他會努力,會拼搏,把心思全都放在事業上,但是,他永遠不會了解‘超越’這兩個字的真正含義。可能,我這樣講你會越來越不明白,我不太會解釋。那我們還是換個話題好了,繼續回到26的問題上。」看了我的這些話,阿飛依然有點兒半明白半糊涂的感覺,愛情跟事業完全割裂,也沒有怎樣啊。最起碼,這種愛情比較純粹。尤其,是作為一個女人,還是不要做工作狂的好,很多商場上的女強人感情生活一塌糊涂。當然,阿飛也考慮到,下決心做女強人的作家,和商人是不同的,最起碼,作家的生活自由,時間安排充裕,還能長時間待在家里。
37
16歲,2000年秋天,中秋節後第三個星期一。當A第一次提出要給我遞信的時候,化學老師決定在多功能廳上課。因為座位可以隨意調換,我同桌跟自己的好朋友小胖子坐在了一起。26跟我坐在一起,她旁邊是她的同桌。
26突然問我︰「我有個小學同學,人挺老實的,初中跟你一個學校。她說你初中花錢讓男生給你寫情書,特壞,特狠,特陰,總給別人使壞。你要是沒這麼做過,別人干嘛這麼說你,別人干嘛不說別人非說你。」後來,26在上大學時,又分別單獨跟其他女生說過,騙其他女生「你小學同學說你如何如何」。
「以這樣的方式博得別人的信任,或者跟人說,‘她們都跟你不好,如何如何不喜歡你,只有我是跟你最好的’,這樣的人,往往就是心眼兒最不好的朋友。可能我看上去比較小,84年出生,說我是91年生的也有人信。基本上,這話可能有點兒自我夸耀,我覺得自己像是白紙下面蓋著的是冰山,第一眼看上去單純,特別容易誘惑;有的人掀開十頁白紙,覺得淡而無味,就干脆放棄;能夠有毅力掀開第一百張紙的人,那絕對是我的真朋友,但是,他們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
「那要多少張紙才能看透你?」阿飛微笑著問我。
「因為我比較特別,多重極端矛盾性格融為一體,每次都能寫出連我爸都出乎意料的事情,偶爾還會講出別人想不到的話。可能所有人都會覺得我很怪,所以,我應該是一萬張紙,甚至更多張紙,也永遠不可能完全看透的家伙。」
「你也太……把你自己看太高了吧。」阿飛一面笑一面把剩下的半杯咖啡喝下去。
「不是高,不是指寫作。是每一秒鐘都有千萬種可能。」
阿飛繼續笑著︰「每一秒鐘都有千萬種可能,說得好。不過要是再加上‘飛躍無限,極限便是沒有終點’,就成了運動品廣告了。不知道這廣告是由劉翔來做還是讓姚明去做?」誰都知道劉翔04年世界冠軍的事情,當時我們聊天是在2006年,雖然是過時新聞,依然會覺得很熱門,因為全國都在準備08年的奧運會。
「我喜歡姚明,他非常有氣質,公眾形象也很完美。不跟你嫌扯了,我接著講。」
2000年的那個星期一,A的哥兒們從紙簍里撿起來一團撕碎了的紙,上面用鉛筆記錄著我跟26傳條的內容,因為我說自己想一輩子一個人,A的哥兒們開玩笑說「他有點兒不正常。」後來,A的哥兒們開始取笑我,每次看到我的時候,都會喊一聲「A,回頭。」A就會回過頭去,很沒素質地嘿嘿笑兩聲。
「我恨他,覺得是他讓我受到了男生的關注。那時候,我並不想受到關注,是一種想把自己藏起來的感覺,你知道那種被所有人月兌光衣服在大街上狂奔又找不到路的感覺嗎?我的心情就是那樣。」
「我知道,低調嘛,你覺得他們像狗仔隊。」阿飛笑了,他沒想到普通人也會有《TV三賤客》的遭遇,後來那個節目不拍了,一般觀眾才知道里面那個偷拍欄目並不是完全真實的情景再現,有些所謂的真實人物還是用的臨時演員,為了加強戲劇性效果,情節也篡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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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全班男生,從一樓一直排到二樓,所有人都在笑。就像《斗魚》里面郭品超演的于皓帶著哥兒們,在窗戶外面明目張膽地‘偷看’安以軒扮演的小燕子。樓道里沒有一個人,所有男生像看動物園里的動物那樣,看我一個人洗手,從水池一直排到二樓我們上課的那間教室。而A,卻躲在距離我最遠的位置上。」
「他永遠也不可能給你寫信,而等待你的卻是無止境的等待。」
「就是那種感覺,如果A不說要給我遞信,26不一定會講那樣的話,弄得撿到紙條的男生都那麼笑我。你知道被自己喜歡的男生,被他和最鐵的哥兒們一起笑話的感覺嗎?就從那次洗手開始。我覺得好可怕,我不敢承受那樣的喜歡。」听我這樣說,阿飛似乎有點兒明白了,很多明星的戀愛都是「見光死」,曝光的那一天也就意味著終結。有的人甚至會選擇用偽分手、暗交往的方式來躲避媒體。但是,明星這樣是因為自己是那樣的職業,而凝卻是個平凡的、想把自己藏起來的女孩兒。
「被帥哥喜歡,很丟臉。會被人笑,被人指指點點。高一坐他前後座的三個女生,高二高三都一直跟我在一個班里,可是,卻給我指桑罵槐了兩年,幾乎每天。她們當中有一個三年都跟A前後座的女生,還經常跟外班和初中部的女生說我的壞話。」
「我……」阿飛這下子真不知道該跟我說什麼了。略微思索了片刻,他回應道︰「有些女生的確很麻煩,你要怨,可以怨她們,干嘛去恨自己喜歡的人?」
「這是我要講的最後一個人,我高一的同桌。你還有興趣听麼,我不會講很長。」
同桌曾經當著A的面,替A問我三次,問我喜歡不喜歡A。我跟她說,自己只喜歡看得起我的男生,因為知道自己並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那樣淡而無味,才會厭惡那些看不到我亮點的人。
後來,我跟同桌說了自己喜歡A,這是我第一次主動跟她說。同桌立刻告訴我,A跟女友正在熱戀之中。這是一件爆炸性新聞,我以前從不知道他在外面還有女朋友的事情。
「你一定,特別受傷吧?受了傷,會想要找個地方躲起來,不想再跟他接觸。」阿飛這樣問我。
三天之後,同桌跟我說,A已經跟女友分手了。她之所以這樣講,是為了拖延時間,幫A介紹新女朋友,這樣,自己就能借著這個機會跟A約會,順便促進一下感情。
這會兒,阿飛已經覺得有點兒累了,他扭了扭頸椎,又用手稍稍按摩了一下。
「後來,同桌又講了A如何討厭我的事情。我都當了真,受了傷。從我知道自己喜歡A的那一天,每一天,都在用刀子扎著我的心。A每節課還是會讓他同桌幫忙盯梢,偶爾還會有不帶名姓的挑逗言語。放學的時候,還是會讓三個哥兒們坐在車上等我出校門,自己則永遠藏在暗處,我剛騎上車就會在我前面回一下頭,用‘哼哼’的微笑暗示我他喜歡我。他覺得逗我這樣單純的女孩兒,卻永遠不說喜歡很滿足。而我的同桌,從分文理班第一天起,就不再理我,還跟她最鐵的哥兒們水瓶一起帶頭給我起哄。」
阿飛騰地一下站了起來︰「我想,我明白零為什麼要讓水瓶當殺手了。」
「你不是零?」我立刻提高了警覺,會有誰在佔用零的QQ?
「我是醉斬魂,零有事,讓我幫他上線。很抱歉騙了你。」
還好,你也是我的朋友。我長出了一口氣。「那你能幫我嗎?」
「很抱歉,我不能幫你殺他。」緊接著,不管我再說什麼,醉斬魂都不再回應。他直接拔掉了電腦插頭,坐在椅子上稍稍思索了一下,又干脆把手機也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