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學校之後,冷夢把小馬和趙冬山的行李寄放在了值班室里。
在辦完入學手續之後,天色早暗淡下來,冷夢急急地來到了那個湖邊。冷夢圍湖行走幾步,便在一張長凳子上看見了小馬和趙冬山。
他們其時正各向一頭躺在長凳子上,似乎都睡著了。通過小馬身旁放著的那件紅色的夾克,冷夢在很遠處便認出了他們。這夾克小馬已穿了三年,這已經是第四年了。據小馬說,這夾克是大舅舅年輕時穿的。後來小馬上高中的時候,大舅舅給了他。在大舅舅因車禍離開之後,這夾克便成了小馬對大舅舅的全部回憶了。小馬在進高一的那天,便開始穿著這件夾克。
那時候小馬個頭還很小,這夾克在小馬身上穿著,就像是一條裙子,將小馬大半身都遮去了。然而現在,這夾克雖然越來越舊,穿著卻越來越合身了。來北京的時候,雖然很熱,但小馬仍然將這件夾克披著。白天熱的時候,他便將它拿在手里。
冷夢朝著他們走去的時候,看著他們一人朝一頭睡著的樣子,便在心里也感到了一絲困乏。
趙冬山那熟睡的面容和呼呼的呼吸聲真讓冷夢佩服不已,也讓路上三五個匆匆的行人,偶爾投來異樣的目光。
在這樣的環境中,他竟然也還能這樣大搖大擺地睡去!
冷夢走到他們身前的時候,小馬已轉過身看見他了。
「你沒有睡著?」
「沒有。睡不著。」
小馬接著又問道︰「手續辦完了?」
「差不多完了。」
「學費交了?」
「交了。不過,多交了五百多塊錢。」
「為什麼呢?不是說的全部只交六千五嗎?」
「我也不知道,反正我帶的七千三百多塊只剩下一百多了。」
小馬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坐起身來,讓冷夢去凳子上坐。小馬說你都忙了一天了,在火車上又沒休息,累死了。
冷夢沒有坐下去。他們走到湖邊,在一塊石頭上坐了下來。
夜色慢慢降臨,湖邊小路上有行人慢慢地離去,也有人興致勃勃地到來。他們靜靜地坐著,假裝不經意地看著過往的行人,在心里卻感到好奇而新鮮。冷夢連日的困乏似乎又不見蹤影了。湖面的顏色逐漸暗淡了下去,他們保持了短暫的沉默,在心里各自想著關于眼前的問題︰趙冬山要明天才能報到,而小馬報名的日期則根本就不知道。冷夢現在手里只剩了一百多塊錢,如果將這錢拿去住宿,那之後的生活該怎麼辦?
趙冬山手里也自然沒有多余錢,小馬則更沒有了。出發的時候家里分文沒有,只得到了小舅舅買豬的那一千三百塊錢。這一千三百塊錢自然是連學費都差得很遠,更不要說用來住宿了。
「狗日的,過來了都不說一聲!」
冷夢與小馬回過頭,看見趙冬山仰躺著,頭枕在那鐵凳子邊沿上,顯然是剛睡醒了。
「名報了?」趙冬山接著問冷夢。
「報了。」
趙冬山盡量伸直了四肢伸了個懶腰。在他伸懶腰的時候,頭險些從凳子邊沿滑落地上,惹得冷夢和小馬都笑了。
「走,我們吃飯去?」冷夢說。
冷夢這一說,小馬與趙冬山也才突然想起,他們其實早就饑腸轆轆了。
「早就餓了。」趙冬山說著便站起身來,才突然想起自己身上帶的三百塊錢,除了車費,還有在火車上又買了些吃的,現在已只剩下一百多塊了。想著中午在「老馬」吃的那一小碗面也要十多塊,這一百多塊再去吃掉一些,那之後的生活怎麼辦呢?來的時候雖有七千塊錢,但都全部打在了學校寄來的卡上,大部分都是當學費寄過去了的。
不過趙冬山是個處事坦然的人,大凡遇到困難,想到的總是「車到山前必有路」,況且小馬和趙冬山自然也沒有多余的錢。趙冬山手一揮,對二人說︰「走,我們再去吃那個拉面。他媽的,那拉面味道還真他媽不錯。」說著便邁開了腳步。
冷夢已站起來了,而小馬仍然坐著。趙冬山說︰「走啊?餓得走不動了?」
小馬︰「不是。我們……我們還是買方便面吃算了吧?」
冷夢︰「吃啥方便面呢,我們去吃飯。」
趙冬山︰「吃個*****的飯啊,哪有那麼多**錢啊?吃個拉面拉倒!」
「沒得**錢,但現在我不是有**飯卡了嘛。」冷夢說完便笑了。
趙冬山也笑了,說道︰「哦,對對對,可以在食堂里吃飯了。辦飯卡了?」
「辦了。里面還存了三百塊錢呢。」
「餓,你說多交了五百多,其中有三百就是交在飯卡里了?」
「對。我還沒細算這個賬。」
當他們吃完飯出來的時候,天色早經黑了,校園里四處零星的街燈將校園照得有些模糊。林蔭道上,教室入口,還有那此起彼伏的廣場上,紛紛走著三三兩兩的行人。他們或急切地走過,或散漫地閑逛著。也常有新生在父母左右陪伴下,在嶄新的校園里幸福著,雀躍著。不時還有些男男女女背著書包,騎著自行車在人群中穿梭。
這確實是個好地方,冷夢想。
這真他娘的是個好地方,趙冬山想。
其實小馬也這樣想了。小馬看著這一切,想著這一世,又平空生出許多自卑來。他覺得自己雖然身處其中,但這個世界對他來說仍然遙不可及。
他們各自想自己的心事,然後皆不約而同地到了北肯湖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