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來納涼的嗎?快上來呵,呆站著做什麼?」胤好象全然忘了那天的事,熱切地招呼我上去。
虎皮貓在我懷里不安地扭動了一子,「喵嗚」了一聲後又溫順地閉上眼開始假寐,而我則在胤的催促下走進了涼亭,和他並肩而立。
「對不起。」過了良久,胤率先打破沉默,低低地開了口。
「什麼?」我驚愕地望著胤的側面,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冒出這三個和他身份地位決不相符的字句。
「十三阿哥已經告訴我事情的原委,是我多心了。」胤別扭地紅著臉,訥訥地說。
「是嗎?」我知道胤遲早會這麼做的,所以並不感到意外。
「為什麼不跟我說實話?害我胡思亂想了好些天,差點就……」失去了你——這是胤的未竟之語,只是他不好意思把它說出來,而是用極致溫柔的目光深深地圍繞住我,「這次你救了四阿哥的兒子,震動了皇宮大內,皇阿瑪說要好好獎賞你,如果我現在向他要你的話他應該會欣然答應吧?」
「不!」我如遭雷擊般瞪大眼,急急地搖著頭,我不想在這樣的情境下嫁人,畢竟在我的感覺里胤還只是一個孩子,一個無法給我承諾的孩子,我對他僅有姐弟之情,離男女之情相去甚遠,我不能倉促地和他成婚,免得事後後悔,「十四阿哥,您還小,婚姻之事是急不得的,為什麼不想想清楚再做決定呢?」
「我小?哈哈……」胤豪放地笑了起來,「我已經十五歲了,別的阿哥在我這個年紀的時候早娶了福晉了,我皇阿瑪更是十二歲就大婚了,你呀也不過比我大了兩歲而已,卻端出一副大姐姐的樣子來欺壓我,要不是我平日讓著你,你以為我是好欺負的嗎?」說著胤強勢地攬我入懷,對著我的嘴唇就吻了下來。
我惶急地別過頭,胤的唇就深深地親到了我的左臉頰上。
「十四阿哥,您不能這樣,求您不要逼我。」我奮力推開胤的胸膛,眼中早已淚水婆娑,懷中的虎皮貓顯然受了驚嚇,「喵嗚喵嗚」地叫個不停,而我更是心驚膽戰地急速逃離涼亭,往山下飛奔。
「仙蘿,你回來,該死的!」胤大聲喊著我的名字,見我對他置之不理、繼續往長方向跑,氣得一腳踹向涼亭的柱子,「 」的一聲紅漆柱子立時斑駁了一大塊。
我一路跑回長,正要轉過回廊的時候卻意外地和迎面而來的人撞了個滿懷。
「哎呀」我吃痛地捂住自己的鼻子,滿懷歉意地望向那個被我撞到回廊另一端的人,是四阿哥胤禛,他手腳利索地抓住回廊上的柱子,穩住自己搖晃的身子後才怒氣騰騰地朝我的方向掃視過來。
「是你!」胤禛一見是我,頓時收起滿臉的慍怒,好奇地審視著我的臉,顯然我的兔子眼引起了他的注意,「怎麼了?是誰欺負你了?」
我不是被誰欺負,而是被胤的舉動嚇壞了,可是這話我可不敢對著胤禛的面說,只要他不多管閑事放我過去就萬事大吉了。
「奴婢該死,奴婢沖撞了四阿哥,請四阿哥責罰。」望著胤禛刀削般冷峻的臉孔我有那麼一瞬間的怔忡,愣了一會兒才想起自己剛才對他的無禮沖撞來,急忙誠惶誠恐地跪去。
但是還沒等我跪到地上,胤禛已經先我一步扶住了我的胳膊。「既是無心之過,就不要跪了,下次走路小心些就是了。」胤禛的唇邊不期然地泛起一絲憐惜的笑容,也許是我臉上的淚痕激發了他內心深處潛藏的同情心吧,他取出一塊淡藍的絲織手絹遞給我,不無戲謔地在我耳邊說道,「這可一點都不象你呵,听說那日你跳下池塘救弘暉的時候極勇猛的,難道傳言有誤?」
「四阿哥……」很難想象清冷的四阿哥也會用這麼詼諧的語調和我說話,我一時驚詫得忘了該如何回答他,只是下意識地拿著他給我的手絹輕輕擦去眼角殘存的淚水,心思輾轉中一股淡淡的檀香味沁入我的鼻孔,我這才察覺自己的失態,忙道,「這手絹給奴婢弄髒了……」
「不要緊,回頭扔了就是。」胤禛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驀然沒頭沒腦地說,「皇阿瑪已經在為十四弟物色福晉人選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年底宮里就該有喜事了。」
我心里頓時格登一下,驚訝得無以復加,我驚訝的不是康熙要為胤指婚這件事,而是胤禛向我透露這個消息的用意,看來這次塞外秋大典途中胤已經在十三阿哥胤祥面前說了不少有關我和他的事情,不然謹言慎行的胤禛不會冒冒失失地告訴我這個內幕消息,或許他是想借機向我投桃報李、作為我奮不顧身救他兒子的酬勞吧!
「是嗎?那奴婢倒是應該給十四阿哥道一聲喜了。」說實話,胤成婚對我而言反倒是好事而不是壞事,但是我一想到胤剛才如同困獸般掙扎的眼神就不自覺地酸楚起來,對胤即將面臨的尷尬我充滿了愛莫能助的無力感。
「你……不難過?」胤禛微微一愕,隨即若有所悟地點了點頭,「額娘一直夸你聰慧機敏,非尋常女子可比,如今看來此言果然不假啊!你好自為之吧。」說完轉身離開我的視線。
我呆呆地目送著胤禛漸漸遠去的背影,有點無措地握緊掌心的手絹,我終于明白剛才在涼亭里胤為什麼會那麼焦灼了,他是那麼迫不及待地想要得到我真心真意的回應,他需要我給他勇氣,給他支持,以面對乃父康熙帶給他的巨大壓力,他抵觸、他惶急、他憤懣,但也很無奈,他不甘心地做著困獸之斗,不到最後時刻他絕不會輕易放手,這個無知無畏的熱血少年呵讓我震撼、讓我感動、讓我憐惜。
可我一個小小的侍女能為他做點什麼呢?我既不能毫無顧忌地接受他的示愛,又不能殘忍地讓自己置身事外,我只能默默地守護著這個男孩,陪伴他經歷成長的劇痛,盡我所能地減少命運對他的傷害,即使有一天我會為了他而死去,他的真他的情也足夠我心滿意足地長眠地下,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容,雖然胤並不是我最終的感情歸屬,但我不會放任胤一人去面對難關,因為他是我在這個世紀最初也是最不能舍棄的倚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