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因為驚訝,錦靈捂住嘴,難以相信自己的耳朵,「那……汧姬娘娘呢?」——千予是她名義上的替代品,而她能夠回去,則意味著……
他卻睜開眼,望著遠處的天空,「萩汧宮……空得太久了。」
※※※※※※
「師父,吃一口吧。」布置簡潔的房間里,著灰色僧袍的男子正拿著調羹細心地服侍床上的老者。
可惜,老者始終緊閉雙眼,湯水雖是灌入了口中,可卻入不了喉,男子一放開調羹,那澄黃的參湯便從老者口中溢了出來,他便只好手忙腳亂地拿手巾去擦。
他都快忘了,師父變成這個樣子有多久了,只記得,無論宮里請來多少位高僧,都無法解開師父昏睡之謎,更不用說讓其從沉睡中蘇醒。
見師父遲遲不醒,油米不進,他憂心忡忡,寢食難安,可是,讓他的寢食難安的原因,卻不止一個。
「言卿大師……」忽然,房門外有人敲門,輕聲呼喚。
他听出了對方的聲音,那是小斯,是帝嚳體諒他要照顧病人,特意安排來照料他起居的下人之一。平時都安安分分,只顧做事,此時喚他,必定有要事。
「這就來。」他輕聲應道,擦淨虛時嘴邊的湯漬,將碗放至一邊,便悄無聲息地出了房門。
他以為出門便見到小斯的臉,卻沒料到,小斯身後,還站了好幾個人。
而為首的那個人,說的話字字清晰,言簡意賅。
「大師,陛下有請。」
※※※※※※
「這不像是去羲乾宮的路?」他跟著走了一路,忍不住開聲問道。不知道為何,帝嚳忽地這般召見他,讓他心里有幾分不安。
「陛下不在羲乾宮。」旁人答道。
他一怔,「那是……在哪?天機殿麼?」——可這也不像是去天機殿的路。
「大師,到了便會知曉。」旁人的聲音依然平淡。
听到這依然精簡的回話,他便不由得開始打量這旁人,氣質冷清,並沒有宮里侍衛常見的那種阿諛奉承的味道,而身手看來也不錯,莫不是……
他心中不由得更奇,帝嚳沒有派簡苛來,沒有派正奇來,而是派了影衛來?——這般神秘的行為,難道說,今日的見面,將會涉及某些不尋常的話題?
他抱著疑問,繼續走著,不久,才意識到這條路的真正去向。
這條路,只會通向一個角落,一個,被明令禁止踏入的角落。
那里,有一樣奇妙得不像是產于人間的神物,在霧華遇刺的那天,那神物也跟隨而死,隨後,這本已是禁地的地方便被羲王下令用花木封鎖了起來,而十年過去,花木均已長大,形成幾道高大的圍牆,以前旁人還能從外面瞧見那神物的尖端,現在若不進入禁地查看,便根本無從得知神物的現況。
「大師!」到了入口,一抹粉紅色的身影正立在那里,見得他來,側臉微微頷首,「大師請進,陛下在里面等你。」
他听得出,錦靈的聲音里有一絲憂慮,而方才直到他來為止,她的目光都一直注視著禁地里面——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謝謝羽侍大人。」他朝錦靈點頭一笑,便朝里面前行。
不想經過時,卻忽地听見錦靈低啞的聲音,「大師……拜托了。」
他不由得一驚,轉過臉去,卻已見錦靈退至一邊,恭謹地將頭低了下去——這是君王在召見大臣時,旁邊隨從必須做的禮節,意為,非禮勿視,非禮勿听,非禮勿問。
看來,只有他自己去尋找答案了。
言卿輕嘆一聲,便也不再看錦靈,徑直朝著里面行進。
不久,穿過層層花木,眼前出現一片空曠草地,而碧草中心,則立著一棵筆直的大樹,漆黑的外殼,竟似被雷劈過一般,一點光澤也沒有。
……還是老樣子麼?
因為準駙馬的身份,他得以在霧華忌日的時候,得以進入禁地掃墓,而此時半年不見,當再次目睹那渾身炭黑死氣沉沉的仙樹時,還是忍不住心中悵然。
不知道,千予是否已听說了這事呢?他知道,當她還是霧華的時候,便是很喜歡這樹的。
「你來了。」忽然,一個低沉的聲音在輕輕踫撞他的耳膜。
而他此時才發現,原來撫溟樹下,霧華墓前,還半蹲著一個烏色的身影,仿佛在祭拜亡靈。
那身影是那般安靜,如同與那墓融為了一體,是以他只顧著看那死氣沉沉的樹,竟沒發覺樹下有人。
「草臣拜見陛下!」他急忙俯身行禮,卻再次听到那個低沉的聲音——「不必了。」
而當他再次起身時,發現帝嚳也已起了身,那渾身散發著王者之氣的頎長身影立在墓前,仰頭望著枯死的撫溟樹沉默不語。
「陛下召草臣來……可是有事?」他忽地發現空氣里彌漫著的氣息喚作哀涼,忍不住開口打破這沉寂。
「你看,撫溟發了新芽呢。」
帝嚳望著枯樹,這般說道。
言卿一抬頭,果真見到那漆黑的樹枝上,旁生出一根細細的白敕枝,不由得心頭一驚,「這是……」
「枯木可逢春……人死,可以復生麼?」
言卿喉頭一哽,竟說不出話來,最後,他低下頭,輕聲道,「陛下……請節哀。」
「寡人沒有哀呢,寡人只是在想……若華兒知道的話,一定會很高興。」帝嚳輕道,仿佛回憶起什麼愉快的事般,聲音里竟夾了笑意,「她最喜歡的,便是這樹了,所以當寡人知道這樹死的時候,還因為苦惱拿什麼來賠她好幾天睡不著覺。」
言卿怔了怔,眼神黯然,「陛下……真的很疼愛公主呢。」或者,該說是,愛吧……
「言卿,」帝嚳忽地叫了這個名字,他沒有將身子轉過來,只是望著那新芽,「你知道,十年前,為什麼寡人會選你做駙馬麼?」……
(第二更!再吃個粽子,繼續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