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這一定是……障眼之法,借以來放松寡人的警惕。」帝嚳攥緊了拳,他此刻的心情,豈是矛盾二字便能簡單形容!
疏祠死了,他按理應該高興,可是,現在卻希望听到的不過是個謠言,是個陰謀……疏祠還沒有死,還好好地活在某處,等著……被他一劍穿心。
或許,這糾結的心情是因為遺憾吧,遺憾這讓他恨得咬牙切齒的人,不能被他親手凌遲于劍下便這般舒適地死去了,但當他捂著胸口,感受到那里的憋悶時,他卻發現,在遺憾與失落之外,同時困擾著他讓他難以展顏歡笑的,還有一份深深的擔憂……
可接下來入耳的話,卻逼著他不得不面對自己這些如亂麻般糾纏的心情。
「陛下,卑職可不這麼認為。」蘇吳冷靜地回道,「汧國人一向敬畏鬼神,墓碑對他們而言,是通往冥界的入口,不容褻瀆,否則,死後也會飽受磨難。所以卑職認為,汧國太子再如何畏懼陛下的神威,也不會貿然拿鬼神來當擋箭牌,為自己在冥界積下冤孽。」
「可說不定……王族會仗著自己的身份無視這些……」帝嚳的心已經無法保持鎮定了,唯有嘴上,還在倔強地說著連自己也無法說服的話——他還記得,當他攻破汧國王都時,年邁體衰的汧王因為篤信玉璽是王入冥界的信物,寧死都要回來找尋玉璽,以至于被他一劍刺入心窩而斃命的慘狀。
「陛下,請您清醒一下,」蘇吳皺著眉頭回道,「說些這種沒根據的話,只會讓卑職懷疑您此刻的判斷水準。」
帝嚳一怔,卻不由得微微一笑,「蘇吳,你還是這麼不留情面。」
「所以,卑職才不適合留在王都,免得見一次便羞辱陛下一次。」蘇吳說道,嘴角也揚起笑意。
「哦,那你是在抱怨寡人總是將你派遣在外,讓你飽受奔波之苦了?」
「卑職怎麼敢呢?」蘇吳回道,從毫不謙卑的語氣听起來,像是在反諷,可從唇角微揚的弧度來看,他壓根沒有抱怨的意思。
實際上,他只覺得自己很幸運,作為一名毒舌兼不知道如何委婉示好的人,沒有因三番四次當眾掃君主的顏面而被處死,反而被繼續委以重職,在王都之外四處奔波,不用花時間鑽研人情世故,對他來說,絕對是最體貼最完美的安排。
而這一點,也讓他鐵了誓死跟隨這主子的心,只是以他的性子,若是直接告訴帝嚳,那便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陛下,別想扯開話題,是時候面對現實了。」在帝嚳還在為這手下的直率抿唇輕笑的時候,蘇吳眉峰一挑,繼續用那些在旁人看來根本是大逆不道的話重重地敲擊帝嚳的耳膜,「卑職不會輕易下結論,也不會說沒有根據的話來擾亂軍心,所以,卑職這次來,帶來了鐵錚錚的證據。」
帝嚳的笑容凝住了,有那麼一瞬間,他幾乎是想逃走不再思考這事的,直到蘇吳的下一句話,猶如霹靂般擊中了他——
「陛下,卑職將疏祠的尸身也帶來了,正放在地匯殿,陛下可有興趣與卑職一同去查看?」
「你說……尸身?」帝嚳的笑已掛不住了。
「不錯,」蘇吳回道,「陛下不是吩咐過,追捕疏祠,活要見人,死要見尸麼?卑職現在見到墓了,便惟有挖開將對方的尸身帶回來了。」
帝嚳愣在那里,那赭玉般的眸子里,是虛無一物的空洞,他沉默了許久,最後,一甩袖,將所有雜念都狠狠地甩了出去。
「那麼……便領寡人去看吧。」
※※※※※※
「千凝!你在里面嗎!」
在千予一邊喝著參湯,一邊疑惑帝嚳為何遲遲不來的時候,一個清脆而興奮的聲音從殿外傳來,打破了這用膳時的安寧。
「瞬?」千予吃了一驚,還未來得及反應,瞬已一頭扎入了她的懷里。
「你嚇死我了!」瞬毫不顧忌自己未來儲君的身份,在她懷里哭得稀里嘩啦,「他們都好壞,把我天天關在宮里,不能去救你,昨天怕你被斬首了,我就讓笙瑣幫忙,想爬牆出去救你,結果不小心摔下來,被母後發現了,把我狠狠罵了一頓。」
見他哭得鼻涕眼淚一大把,把俊俏的小臉都弄得邋里邋遢,千予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可听到這里,卻禁不住嚇了一跳,「什麼?你摔下來?……那麼高的牆呢!」
她急忙四下檢查他身上的傷勢,瞬卻臉一紅,死死壓住她要掀他衣服的手,又在重重咳嗽一聲後,低聲「警告」她,「喂……你現在還是父王的女人,不可以對其他男子動手動腳的,免得惹閑話。」
她險些將方才喝下的參湯都噴了出來,面上更是哭笑不得,就以他一個還沒發育完全的小破孩,還能為她招來什麼閑話?
不過被瞬這麼一折騰,她原本因為等待變得不安的心卻輕松了許多,只是,卻還是忍不住在伸手掐瞬臉蛋的時候,小聲地問了一句,「那個……你進來的時候,可有見到你父王?」
「父王?」瞬一邊拼命抵抗她「不規矩」的行為,一邊仰起小臉奮力思考,「父王好像……剛出了羲乾宮呢。」
「什麼?」她頓時驚了一下,他方才不是說……很快便來麼?
到底是什麼不得了事?竟然……會讓他連早飯也不吃便跑了出去。
她好不容易平靜了些的心湖再度泛起漣漪,不祥的預感如氣泡一般從湖底涌起,仿佛要迫不及待地釋放般,急速地朝水面上沖去!
「我去……看看。」她倏地起了身,丟下望著她詫異萬分的瞬,疾步朝門外跑去……
(明天三更補償,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