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
雷鳴鐵塔一般鎮定的站在離我們不足五步的地方。
辦公室中剛才的混亂已經過去,女警察不安的向他解釋︰他說是來找你的,我們以為是你的朋友就……
不用再說了,先放開他。雷鳴沖手下揮揮手。
我手仍舊死死抓住那些文件,女警察為難的看了看雷鳴,等待他下一步指示。
你們先忙去吧!把他交給我。雷鳴此言一出,警察們都松了一口氣,馬上各就各位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不是真的。我控制不住的搖著頭,聲音哆嗦著吐字不清。可是雷鳴還是听明白了,他不說話只同情的望著我。
不是真的,你告訴我,這里面不是她。我沖雷鳴搖搖手中還未敢打開的文件。
雷鳴把我手中的文件輕飄飄地拿過去交給身邊那個男警察,然後把手中依然未點燃的那只煙用力捻碎,拍拍我脆弱的肩膀︰高尚,我帶你去看她。
「父親的葬禮上我哽咽著撥通了喬翡的電話︰翡,是我,高尚。
嗯,有事嗎?是金魚和水怎麼了?她有些意外。
不,他們很好,在孔老師那里。是我。
你……哦,怎麼了?喬翡松了口氣,轉話題問我。
我……我父親去世了……
什麼?你父親?怎麼這樣?你怎麼不早告訴我?到底是怎麼回事?喬翡焦急的語氣很親切,她一連串的發問使我欣慰,她關心我,我並不孤單。
我很想念你。我語氣無力,胸口發悶。
高尚,高尚,你為什麼不告訴我你父親的事情,我就……可以晚些離開。高尚,你告訴我,你沒事,一定好好等我回去,保重知道嗎?
我仿佛熟悉的看見喬翡緊鎖的娥眉,蒼白的面孔,她顯得有些語無倫次。
我一定等你回來,回來和我永遠在一起。和金魚、水我們一家人一直在一起。好不好?我听見自己終于哭出聲來。
嗯,我已經見到金律了,他在工地上,我們會談的。高尚,一定保重。我們……我們……一家人在一起,永遠。
嗯,嗯,嗯……喬翡……我……我被沖倒口邊的淚水模糊了話語,可我知道喬翡都明白,什麼都明白……」
你曾經失去過嗎?失去過最心愛的嗎?那種用什麼也換不回來的失去過嗎?我的喬翡靜靜地躺在那里,比我認識她以來任何時候都要蒼白。我盯著那雙由于衣衾掩蓋不住露在外面干淨小巧的腳,不讓雷鳴把衣衾拉開,我不想看見白色衣衾下令我朝思慕想的那張面孔,我一點兒都不介意是警方弄錯了,我不會去投訴他們,只要誰告訴我這是個誤會,要我干什麼我都願意。幾天前她還在電話中要我一定等她回來,金魚我們一家永遠在一起。可現在,她只是如此安靜的躺在這里。
潔白的衣衾覆蓋在喬翡身上,那熟悉的面孔不再有血色。她閉合眼楮上面,眉峰緊鎖,去的時候一定是非常難過。衣衾被雷鳴拉過喬翡頭頂,就要永遠蓋在那張我無限愛慕的面容時,我抓住了雷鳴的大手,口唇顫抖未語淚流。雷鳴怔了片刻,將手中的衣衾交給我,轉身跨步走出殮房,殮房工作人員也遲疑了一下隨著雷鳴走了出去。
雷鳴他們走出去那扇還沒來得及完全關嚴的門依然在隨風開合,我放聲大哭。我打開了一個孤獨,卻無法承受它的惡意侵襲,曾經多少次,我以為自己終于可以避開它重新開始,就要開始,它卻突如其來地把我再次撞入地獄。第一次見喬翡,那時她叫吹吹,我問她來自哪里,她告訴我她來自地獄。這真是地獄,我被煉獄之火淬煉的萬劫不復。
喬翡神態安詳楚楚可憐,失去血色的肌膚宣告著死亡,肌膚已不再如最初見到時鮮活,如同一株厭世的百合,就這樣蕭然無息香消玉殞。與喬翡單獨呆的這幾分鐘里,我仿佛從佛祖的蓮花坐前輪回了一遭,生命中一切事物今後都不再有意義。這短短的幾分鐘,已是千年。
我想,佛祖是不是早有知曉,才注定要我在那個午夜听見喬翡的淚泣,才要我在自己放蕩形骸紙醉金迷的人生里,做喬翡和金魚的接力使者,他們應該是我的使者才對,他們才是救助我回頭的金岸,只是……只是,救助我的代價太沉重了……
雷鳴身上的煙草氣息終于把我從噩夢中帶回人間︰高尚,你真不知道喬翡有什麼冤家,要知道你的線索對我們非常重要。凶手還在逍遙法外,我們不能就這樣放棄,明白嗎?
喬翡,她是怎麼……我哽咽著問不下去。
昨天晚上剛剛審訊過你之後,我們就接到通知,說是在「面具」酒吧附近的小巷中發生命案,我趕過去之後就發現死者居然是19號,也就是喬翡,窒息而亡,現場沒有搏斗痕跡。于是,我們就連夜對死者進行調查,才知道金魚極其喬翡家庭的背景情況。
喬翡她……
本來,我們一直懷疑是喬翡行凶。可是,案情到了這一步,看來凶手另有其人。你昨天晚上就在我們這里,所以應該排除做案嫌疑。雖然,你與喬翡都排除了嫌疑,可案情卻進一步錯綜復雜,本來的線索現在反而成了死胡同。雷鳴把天庭鎖成了個「川」。
為什麼是喬翡?為什麼?我抱著腦袋苦思冥想不得出路。
我們也在研究凶手的動機,如果說是由于胖子,那麼已經把胖子解決了。為什麼卻會出現這樣的結果,完全沒有邏輯。
喬翡是去他丈夫外地工地商談離婚的事情的!我顧不上太多,把事情全盤月兌出。
什麼?你確定嗎?
確定,在我父親葬禮那天我還和喬翡通過電話,電話里她告訴我,就要和金律談好離婚的事情。要我一定等她回來,等她和金魚我們永遠……喬翡活色生香的樣子又鋪天蓋地的充滿我的腦海。
那麼就是說三四天前喬翡還在外地……在什麼具體地方?
從我送她走的車的目的地……我努力回憶著。
好像是新柳。我終于想起來送喬翡上車時,車上牌子寫的地址。
新柳?應該到咱們這里一個多小時的時間。雷鳴計算著時間,然後又問我︰喬翡的丈夫金律在建築第幾公司的工地?
這我就不太清楚了,喬翡不常和我談這個人。
好好,我找人馬上調查此事。雷鳴言罷就丟下我,徑自去其他辦公室交代下屬進行案件調查。直到他回來依然看見我在他辦公室才如夢初醒的問我︰高尚,你怎麼還沒走?
我想在這里等消息,關于殘害喬翡的消息。我義憤填膺聲淚俱下。
高尚,你還是回去休息一下,再說金魚還需要你照顧,孩子沒了媽媽,你暫時是孩子比較親近的人。至于金魚的爸爸,我們會盡力尋找他的下落。可是……雷鳴在此處沉吟。
可是什麼?我迫不及待的追問。
高尚,你能夠保證金魚的安全嗎?無論是誰,都不要讓人接近金魚這孩子。雷鳴鄭重的說。
你是說……我的脊梁骨開始毛骨悚然。
你不是說金律有可能就是殘害喬翡……我不敢假設下去。
為什麼不呢?喬翡是去與他離婚的,
不是嗎?雷鳴用眼楮眯起來看我。
可是……可是,他為什麼把胖子也……
對,這也是我想知道的。
雷隊長,有新情況向你匯報。那個女警察敲敲門走進來。
說。
女警察猶疑的看了看我沒有開口。雷鳴見狀就說︰說吧!是高尚提供的資料。
您叫我查的金律是建築三公司的工程師,常常在工地一線負責工作。根據剛才電話了解,七天前金律的愛人去工地找他,兩人似乎還發生爭執,然後于四天前同時從新柳工地離開,至今不知去向。女警察一口氣把新進展說給雷鳴听,惟恐有什麼閃失,接連發生命案可不是件輕松的事。
听完女警察的匯報,雷鳴點了只煙就陷入沉思。
發生爭執,四天前就離開,那麼,那麼喬翡和我通電話的時候難道在本地?那麼,為什麼?為什麼她不來找我呢?也許,我永遠都不能知道為什麼了?想到這里,我禁不住又黯然神傷淚水滂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