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雨情陷入眾多女人無血的紛爭之中,這是她逞強好勝的天性中最為擅長的爭斗,可以想象個中場面固然血雨腥風,她卻必將在其中游刃有余。
恩慧卻完全不一樣。
彼時,她正在去往遼國都城上京臨潢府的路上。千里的勞碌顛簸,讓她身上的每一個部位,都在劇烈地疼痛,她感覺全身的骨頭全都要散掉。白日中颯颯的冷風、入夜里陣陣的寒氣,這些全都持續侵襲著她,而極為有限的睡眠,並沒有減緩身體上的不適,只是讓她更覺得倦乏。
病弱如她,卻欣然承受這些有形的折磨,所有身體的疲憊都無法令她動容。最讓她不安的,是她已經答應了耶律宗遠的要求,卻仍舊沒有見到日思夜想、幾乎想到肝腸寸斷的海媛和神醫。好在每一次她將質詢的眼神投向那個冷酷無情的男人的時候,他炯亮的目光縱然依舊狂肆、攜冰帶火,卻也不忘記開口向她保證,只要到了遼國都城,她馬上就會見到她想要見到的人。
前方,是一個完全陌生的國度;而她,即將被迫淪為奴隸。然而所有一切身體和心靈的雙重折磨,都無損她內心的希望。
只不過,她依然傷感。
是她太孱弱了吧?她已經無力再去細細品查,董家堡的百姓們是否真的按照耶律宗遠答應她的條件一般,過上了和戰爭前一樣與世無爭的生活;還有她的三個哥哥,他們在與遼軍浴血奮戰的過程中,究竟是死是活;她費心擬出的名單上,那一長串的名字,是否還如同她們的名字一般,躍然人間?
太多太多的問題,她想要一個答案,卻已經提不起足夠的心力再去問詢。一個人的力量太弱了,她已經自顧不暇,她現在只希望能夠始終堅持,保住為她而飽受苦難的親人。以後吧!如果在這之後,她還能夠活著,還能夠平靜地站在遼國人的土地上,清醒地思考問題,她會一一地去探詢所有的答案。
她的母親,那個一直隱藏在她內心最深處的人,那個謎一樣神秘的女人,那個美貌絕倫、即便是艷冠天下的姐姐和小妹也皆是望塵莫及的女人,她最敬重的娘親,不知道今生今世,還有沒有機會再見。
她沒有選擇,她會努力地活著,等她的娘親在最適合的時候,來接她。她必須去她應該去的地方。也許,時事迫人,娘還沒有回來,她就已經不在了。
再一次悠然長嘆,那一片茫茫未知的未來。卻也更緊地深吸一口氣,再一次堅定地告誡自己,她得撐下去。
不斷地思索,不斷地告誡,不斷地提醒自己,堅持,堅持……然而那些倦累、不斷地倦累,卻終于到了極點,終于讓她再也無法支撐。她努力地呼吸,可是漸漸的呼吸都變得困難,美麗的娘親、爽朗的海媛、敬愛的神醫、疼愛她的大哥、牽掛著的大姐、小妹,所有的人們全都在她眼前越來越遠、越來越遠……
瘦小縴弱的身軀,如同即將凋謝的花,軟綿綿地倒在顛簸的馬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