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
緊緊地摟住大哥,哥的個子太高了,就算她使出吃女乃的力氣向上跳,也夠不到哥的脖子。于是她就緊緊地環住他挺拔偉岸的身軀,仿佛手一松,他就會如風箏一般飛走。
數不清的眼淚有如洪水決了堤,嬌顏玉容哭到慘淡無光。一直一直以來,所有的悲傷和痛苦,只能被她強行積壓在內心的最深處。這一回,可算是抓到了機會,它們統統被淚水制成的利鏟尖鍬毫不費力地挖掘開來。仿佛只有哭,才能讓她的心不再痛。于是,這眼淚,就無論如何也停不下來。
哭到忘情之處,她秀氣氣的鼻子和櫻桃般的小嘴全都抽噎不止,甚至哽咽到喘不過氣,必須暫時停了哭,才能順利地呼吸。然後再接著哭。
如果說剛剛她必須一個人面對金殿上的一切,由孫桼一手打造的千古奇冤讓孤獨的她心中,滿滿的充盈著憤怒;那麼現在的她,整個人已經徹底的傾頹,剩下的全都是怕。
此時的恩慧,完完全全是一個愛哭、還有著無盡委屈的小姑娘。她哭得上氣兒接不上下氣兒,卻還一個勁兒地傾訴著,忙著向最親愛的大哥告狀,控訴這些人的罪行。
「他們說……他們說……要將我……凌遲處死!」
她好怕,她真的好怕!
凌遲啊!這是任何人都能夠忍受的刑罰嗎?當執行那一刻到來的時候,她究竟該怎樣一面強忍著心底的傷痛,一面還要捱過那一刀又一刀的殘酷折磨?圍觀的人們會給她怎樣的令她的心靈比她的身體更加支離破碎的冷漠眼神?如果真有那樣的一個悲情時刻,讓她如何承受?
她只是個弱女子,不是英雄,她真的不是英雄。
「哇!」她才不要想大家閨秀、小家碧玉應該有什麼鬼風範,也不想知道四周都是什麼人在圍觀,就只顧哭得驚天動地……
「你為什麼才回來?」
把臉龐全都埋入哥的胸膛中,她繼續低頭猛哭,嚎啕到連呼吸的時間都不留給自己。
「他們……他們全都欺負我!」
她不管不顧地哭著,將董家堡陷落後她所有的悲哀、所有的迷茫、所有的反抗、所有的恐懼全都哭出來。淚眼迷蒙間,她還是能夠清楚地看到,大哥凝視著她的眼神,無限深情,讓她幾乎想就這麼一生一世地偎在他的懷里,永遠都不出來面對這個無情的世界。
她是個什麼都怕的膽小鬼啊!
「好,好好。」董銳雋緊緊地擁住她,免得哭得昏天黑地的小妹抱不住健碩的他,會不小心跌跤傷了自己。熟悉的男性氣息包裹住她的全身,溫熱的體溫,撫慰著她飽受恐懼折磨的內心。
「小妹不哭,小妹不哭!」他語氣輕柔地哄著
她,對著那張淚痕滿布的小臉兒輕揚起一個微笑,笑容中帶著深刻的疼惜。
「不哭不哭!有哥在,有哥在呢!」
她哭得好可憐,讓人听得心都碎了。摟著小妹,像懷抱著失而復得的無價之寶,這份遲來的珍貴令人驚喜,讓他禁不住懷疑,自己是否深陷于夢境之中。
為了兩顆心能夠像現在這樣貼在一起跳動,天知道他付出了多少努力,苦等了多久的時間。
一邊,偉岸的身軀,有如鐵鑄的剛硬臂膀,緊緊地擁住瘦弱的女孩,做她最強大最堅實的依靠,他的動作很輕,充滿柔情;另一邊,威嚴的目光掃過整個大殿,冷酷峻然,充滿震懾的力量。
這一幕親人相見的場面具有濃厚的戲劇色彩,與剛剛滿朝文武齊聲叫好的氛圍相比,實在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分外出人意料。
文武百官,面面相覷,木訥如一群呆頭鵝。
高高在上的仁宗皇帝,原本合不攏的笑容僵在那里,好似乍然斷了線的木偶。
好不容易,小妹總算哭夠了,啜泣的聲音也逐漸小了,董銳雋將頭轉向仁宗的方向,瞇起了眼,神態陰冷,聲音平滑而危險。
「陛下,這個女子是臣的本家妹妹,臣的父親董任和母親林氏所生之二女,董恩慧。臣請陛下,我小妹恩慧究竟身犯何罪?」
他的語音雖然平穩,態度依舊本分有禮,然而那渾身散發的壓迫感卻讓人有透不過氣的感覺,就連仁宗也倍感躊躇尷尬︰「這個……」
他靈機一動,想到了一旁的孫桼,連忙拉他出來墊背︰「孫卿家,將你的表文呈給董將軍。」
董銳雋冷冷地凝望著孫桼,對方在他的目光下維持著大義凜然的態度,只是兩腿都有些抖。他略一點頭後,才接過孫桼的表文細讀。
看完之後,他再度冷冷一笑,泰然問道︰「孫大人,請問你所奏之事,有何人為證?」
仁宗連忙打圓場︰「表文中所奏之事,孫卿家早已查明,證據確鑿……」
董銳雋不慌不忙地打斷他的話︰「證據在哪里?」
孫桼雖然心驚膽戰,但仗著自己為官多年見識過太多的大風大浪,依然有一句沒一句地敷衍著︰「人證物證繁多,且路途遙遠,無法一一調入京師……」
董銳雋不再理會他,他轉向皇帝,臉色平靜,表情絲毫未變,一板一眼地駁道︰「恩慧是臣的妹妹,以臣對她的了解,表文中所奏之事,根本就是捕風捉影,一派胡言!臣願以身家性命擔保,我小妹冰清玉潔,蕙質蘭心,是不可多得、世間難尋的大家閨秀。斷不可能做出任何傷風敗俗之事。孫大人表文中所奏之事更是駭人听聞,分明就是非愚則誣,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孫桼惱羞成怒,陰測測的聲音在一旁響起︰「董將軍,言過其實了吧?」
董銳雋用眼角的余光斜睨著他,話中有話︰「孫大人,你本為兩浙知州,想那杭州與我董家堡,距離超過三千里,何以對董家堡發生之事如此感興趣?且越俎代庖的訪查過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