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慧。」
恩慧以為她在做夢。她一定是在做夢。如果不是夢,她為什麼竟然听到了娘的呼喚,竟然看到了娘的笑容。那笑容不容她錯認,只有娘親的笑,才美麗得如同春日里的陽光一般內斂馨柔,比三月里盛放的櫻花更加艷麗動人。
「娘?」她恍恍然地呼喚出聲︰「真的是你嗎?」
這一次,娘親笑得流出了晶瑩的淚︰「恩慧。」
恩慧三步並作兩步地撲上去,投入娘親的懷抱︰「娘!」
這一聲呼喚,讓虞笈的淚水頓時洶涌。她對不起尚且處在稚齡的女兒,她沒有保護好她,讓她小小年紀就嘗盡漂泊,不斷承受著生活的磨礪和命運的風霜,她愧為人母。
「對不起孩子,對不起,娘來晚了,娘來得太晚了。」
淚珠一串又一串地滾落,她的話也變得顫抖︰「你受苦了,我可憐的恩慧,你受了太多苦了。」
她不斷地喃喃著心中的愧疚︰「對不起,對不起。」
相比之下,她的女兒恩慧的神情中卻帶著簡單的快樂。雖然她無法淡忘曾經經歷的傷痛、留在心上的傷痕,但是只要娘在她身邊,曾經的一切都已經不重要。她帶著俏皮可愛的笑容安慰她的娘親︰「娘,您別難過,我沒事,您看看,我好著呢!我沒受什麼苦,真的。從小到大,有你有爹還有娘還有神醫和海媛,你們都那麼疼我,嬌生慣養的,我哪有受什麼苦啊?」
女兒的話,只是令虞笈的心,倍添酸楚。她的恩慧,她苦命的女兒,從小到大,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沒有任何人曾經問過她,她究竟想要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只是一意孤行地為她安排了她的人生。可是,她卻永遠那麼懂事,那麼堅強,那麼善良。
她的心中更加忐忑不安。如果讓女兒知道了所有的事實、所有的真相,她還能夠像現在這樣,依然這般無怨無悔,依然如此堅強善良嗎?
恩慧不知道娘親的想法,她突然想起了自己的處境,臉上頓呈擔憂︰「娘,您怎麼會來的?」
比起她的生死,她更關心娘的安全︰「那個皇太後,她怎麼肯放您進來見我呢?」
緊張地拉住娘親,恩慧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就怕她的娘親挨了打受了罪,最有可能還要被那個刁蠻狂傲、不可一世的皇太後羞辱。「您沒事吧?沒受苦吧?」
虞笈雲淡風輕的笑︰「沒有,你放心,她不敢把我怎麼樣。」
不敢?這個形容詞讓女孩皺起眉頭︰「娘,你們以前,認識嗎?」
虞笈點頭︰「是的,娘和蕭耨斤,是舊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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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這個回答就更讓女孩感到疑惑了,她瞪大好奇的眼楮︰「你們是怎麼認識的?」
虞笈閃躲地笑笑,她的生命中太多不堪回首的往事︰「都是陳年舊事了,說出來也沒意思。」
握住女兒溫暖的小手,她的目光帶著母親的無限深情︰「讓娘好好看看你,只要你好,娘就心安了。」
恩慧拉著娘的手,讓她坐下,然後大驚小怪地對娘親說道︰「娘,你不知道,那個皇太後,就是你說叫做蕭什麼斤的,她明明是要我死的,可是為什麼我現在仍然是好好的?自從把我關進來之後,我左等右等,他們卻沒了動靜。不但每天準時送上三餐,還變著樣的做那些我們宋人喜歡吃的飯菜。甚至還三番五次地送來一些水果啊甜點呀小吃呀什麼的。看這個樣子,我非但不像是死囚,反倒是成了貴賓了。娘,你說說,這是怎麼回事?」
好不容易見到最最親愛的娘親,恩慧又從一個大喜大悲後升華的成熟女子,變回了那個母親跟前任性撒嬌、一派單純可愛的小女孩。她絮絮叨叨地不斷地說著,好像要將無數的心里話,一股腦地告訴她的娘親。
虞笈慈愛地模模女兒的頭︰「誰敢讓我的恩慧死?我的小恩慧這麼善解人意,這麼討人喜歡,當然是人見人愛才對呀!」
恩慧撒嬌地笑︰「娘,您以為,誰都是我娘呢!」
處在快樂中的小姑娘,一句無意的玩笑,卻讓虞笈的臉色白了又白。
恩慧關心娘的安危,連忙又問道︰「娘,她們要把你怎麼樣?和我一同關起來嗎?」
虞笈搖頭︰「沒有人要關我們。皇太後只是想留你多呆一段時間。你看看外面,也沒有守衛,是吧?我們兩個是自由的,悶了的時候,咱們娘倆就出去走走。」
這下恩慧的疑問更深了︰「為什麼?她不殺我了?而且還要留我和你多呆一段時間?」
虞笈點頭︰「恩慧,我和神醫,都是蕭耨斤的舊識。」
見到小女孩吃驚得張大了嘴巴,虞笈頓了頓,狠狠抿了抿雙唇,似乎在下著很大的決心︰「神醫,他過不了多久,也會到這里來。」
「神醫?」恩慧頓時激動得兩眼放光︰「他也要來了?」
她好想念神醫呀!他也要到這里來了嗎!一直都不知道他的下落,她快要擔心死了。現在竟然要在遼國見面了嗎!而且,還是在大遼皇太後的壽康宮中?
眨眨清澈的眸子,她的心里面咕嘟咕嘟地滾冒著無數的疑問。
現在是什麼狀況?親人大團聚嗎?可是為什麼是團聚在遼人的地盤上?他們明明都是宋人啊!從小到大,她都不曾听爹娘或者是神醫講過零星關于遼國的事情,他們明明與遼國扯不上半點關系呀?還有娘親的笑容為什麼那麼落寞?即將迎來親人的團聚,可她看起來根本就不是打心眼兒里開心,而是在強顏歡笑啊!
想起幾天來,守在門外的宮女太監們,將她照顧得無微不至的同時,還曾經壓低聲音說過的那些悄悄話,恩慧心底的疑問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