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
正在房間里發呆的董雨心听到熟悉的聲音，倏地抬起頭，柔美的小臉在一剎間有些僵硬。但是最終，與二妹的姐妹之情在矛盾的心中佔了上風。她連忙迎過來。
「恩慧？」
貴為公主的二妹，卻被皇太後強行帶到她的宮中，並且遲遲不肯放人。但是看起來妹妹並未受到那位喜怒無常的皇太後太多的影響，依舊秀氣溫婉，一身的荊釵布裙，樸素其外，靈秀其中。盡管如此，雨心還是忍不住的擔憂。
「你最近好嗎？」
恩慧點頭。「姐姐放心，我還好。」
姐姐一直是美若天仙、縴細如柳的，她的美令人目眩神迷，任何人都會忍不住對這樣的美人呵護疼愛。有些時候，連恩慧自己也甚至覺得，姐姐似乎更像或者說更配做娘親的女兒。而不是其貌不揚的自己。
雨心依然拉著她的手，憂心忡忡地說著︰「前幾天我去找你，可是卻听說你被帶到了皇太後那里，然後就悄無聲息了。我好擔心呢！」
「姐。」
恩慧突然叫她。
「怎麼了？」雨心問道。
恩慧認認真真地望著姐姐︰「你不生我的氣了？」
雨心嗔怪地睨了她一眼︰「貧嘴。說那些有的沒的，只要你沒事就好。」
「可是為什麼我每次見你，你都是這麼不開心？」
為數不多的幾次見面，恩慧就感覺到，姐姐的眉宇之間，似乎總是蘊著淡淡的愁。流轉的秋波蒙上了一層淒清，眉宇間的愁緒揮之不去，讓她看起來那麼蕭瑟憂傷，卻依舊無法改變那份動人的美麗。
雨心的眼中乍然掠過一抹受傷的痕跡︰「有什麼值得開心的？」
恩慧不解︰「你和耶律宗真在一起，不快樂嗎？你現在過的，不是你想要的生活嗎？」
對于妹妹關切的目光，雨心報以微笑，可隱藏在笑容背後的，是深刻的苦澀︰「我不知道。」
恩慧拉住姐姐，兩人一起坐下來︰「姐，有什麼話，你不要悶在心里，可以和妹妹我說一說。你曾經後悔過現在的選擇嗎？」
雨心苦笑︰「如果可以生，誰會選擇死呢？」
恩慧再問︰「那如果給你機會，你想要改變現在的生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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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心搖頭。「如果可能，我只希望，他能夠對我再好一些，能夠喜歡我為他生的孩子，能夠允許我一直留在他的身邊，陪伴著他，陪伴著孩子長大。就這樣，平平靜靜的，生活一輩子。」
只要他肯對她流露哪怕一點點笑容，她的心，就會立刻沉溺。
「我很傻，是不是？」
她的腦海中再一次浮現那一幕令她心痛的情景。那一天，胸中的痛苦讓她一路狂奔，直跑到自己筋疲力盡，可是她仍然一直跑一直跑，這樣才能讓自己的腦海中不去想任何事情，直到雙腿再也無力支撐，狠狠地摔倒在地，她就那樣蜷曲在冰冷的青石地上，一直哭腫了臉。
明明就知道他給與她的一切都是殘忍無情，從來都無關情意，無關于愛；但，她的心就是會為了他情難自禁。她也希望自己可以堅強一點、看開一點，安心地做那個男人擁有的眾多女人中的一個，可以說愛就愛、說不愛就不愛。可是，她做不到。他可以輕易地用一個動作一個表情，便將她狠狠打入地獄，又片刻升回天堂。她對他，根本毫無招架之功，更遑論還手之力。
她虛弱的聲音飄忽無力，一字一句卻清清楚楚。「每一天充滿希望的睜開眼，等來的卻是令我絕望的日暮。縱然如此，我卻總是在做夢。因為總有那麼一些時候，我會看到他迷惑的眼神。那剎那間的眼神，是那麼迷離，那麼撲朔。你知道嗎？就是那份疑惑，讓我的心里有了些許的希望。因為我覺得，他並不是表面上看到的那麼無情。在他的內心深處，可能也有一點點的愛我，一點點的在乎我。所以他才會迷惑，才會不知所措。所以，我一直在等待。等待他看清他的心。」
她突然發笑，笑得悲切。「我好傻是不是？明知道他不可能愛我，卻還要這樣執著地守候著，期盼著，希望終究有一天，他會看清楚我對他的愛。其實，我知道，那根本就是一種奢求，他永遠都不可能向我愛他那樣的愛我。可是二妹你知道嗎，就算讓我為了他犧牲性命，只要能夠得到他片刻的如我在乎他一樣的在乎我一回，我都會死而無憾。為什麼，我給他的愛真的就這麼難以接受嗎？」
她不懂，不懂得自己為什麼這麼愛他，為什麼寧願承受他的折磨他的虐待，寧願承受他一次又一次的傷害，卻仍然愛他愛得義無反顧？
「姐姐，他對你做了什麼？」
姐姐說話的時候，眼神渙散，仿佛沒有焦距。而她的話，亦是前言不搭後語，完全不著邊際。听她的意思，似乎她與耶律宗真之間遇到的，並不是普通夫妻間的一些普通問題，也不只是很多個女人分享著一個男人的揪心煩惱。無情？他究竟對她，怎樣無情？莫非，人真的都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嗎？
斂下淒楚的眼神，掩起眸底的絕望，雨心給妹妹一個楚楚可憐的笑容︰「二妹，你還是個小姑娘，什麼都不懂的。」
恩慧確實不懂，可是卻明白地知道了一點︰「不管他對你做了什麼，你卻是真的愛他，是嗎？」
雨心低弱的聲音輕之又輕地，縹緲虛弱。「從董家堡被遼人攻破的那一天開始，我就別無選擇。那個時候我的景況，比你們都好一些。也正因為如此，我沒有選擇的進了宮，一直留在他的身邊，直到今天，直到現在。直到我無可選擇的沉痾，不可回頭。」
如果可能，恩慧願意盡她全力，幫助姐姐︰「既然你已經決定，好好地生下孩子，好好地待在他的身邊，你就應該讓自己快樂，同時也努力給他帶來快樂。如果他煩惱，你就要嘗試著開導他；如果他開心，你就要分享他的喜悅。我覺得，你們的個性很契合。我相信，假以時日，你們一定能夠舉案齊眉、相敬如賓的。」
舉案齊眉？相敬如賓？那是怎樣高深的境界？她和他，真的會有那麼一天嗎？
雨心的眸光悠遠，唇邊浮起一抹飄忽的淺笑，反問她道︰「你呢？有沒有想過你自己？」
恩慧搖頭。
雨心輕拍下她的頭︰「傻丫頭，怎麼總是想到別人呢？你也不小了，也應該想一想，你的歸宿。」
清亮的眸睜大了凝睇著姐姐，女孩的目光中全是怔忡和茫然。
她的歸宿？
如果真的給她選擇，她希望自己情歸何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