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緩慢地告訴她,那些原本他今生今世都不願再憶起的傷心往事,講起他慘死的親人們,講起他和阿一果曾經甜美但卻是那麼短暫的溫情過去。
他低沉的聲音里,帶著血淚的控訴︰「我如何仁愛?我怎樣樂觀?」
輕咬著唇,恩慧再一次從那雙眼楮里看到可怕的恨意,這一次那份恨意帶給她的,是揪心的疼痛。她感同身受了他的悲憤、他的仇恨,它們所帶來的傷痛,一直在糾纏著他的人生。
恩慧第一次知道,原來,徹骨的傷心,也會讓男兒淚如此這般洶涌澎湃。那深刻的傷痛,已經根植入這個男人的骨血,它們時刻都折磨著他,讓他變得越發的仇恨,仇恨沒有了他的愛人的這個世間,所有的一切。
看著那封信,睹物思人,恩慧亦是淚如雨下。她又怎能忘記了阿一果,那個一心一意對著她的女孩?
她身上背負了太多太多的人命,太多太多的恩情,她這輩子從來不曾按照自己的意思活過一天。她和她,是那麼的同病相憐。
「對不起。」內羅又一次道歉,心情沉重。為什麼錯的總是他?也許恩慧是對的,他的人生,需要認真的反省。
「都過去了。」
女孩的笑容,如此輕松,卻無關寬容。因為太過大度的表情會讓眼前的男人更添愧疚,她不想他為了他的錯誤而一味的自我折磨、無地自容。
「你以後怎麼辦?」
他無奈地笑︰「回到我現在的天地,繼續與山林為伍。」
曾經,他追尋了太久,策劃了太久,終于尋到了這個最好的機會,渴望著能夠復仇。
如今,一切形勢均是急轉直下。他突然發現,他失去了一切,卻已經無仇可報。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該如何面對,這個啼笑皆非的現實。
對于恩慧,他犯下的錯誤,不可原諒。如果有機會,他會補償她。如果,他能夠有這個機會。
「我很羨慕你。」
恩慧淡然一笑︰「羨慕我什麼?」
「我現在完全明白了。當初,我們所處的地理位置非常特殊,耶律宗楓沒有把握能夠一擊制勝。為了你的安全,于是他就以身試虎,為耶律宗遠爭取了攻克的時間。」
內羅所帶領的羽陵族勇士們,在那個山高林密、溪壑縱橫的地方,以他們特有的倔強、自信和不屈不撓,建立了自己的領地。借山勢險要,易守難攻的特點來躲避災難。
經過幾年的建設,那里的每一處岩石和每一顆松樹下面,都有著四通八達的地下通道。這些大多數為天然形成的通道,經過精心的修葺,當真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所以即便是作為常勝將軍的耶律宗遠,也無法保證此番戰役的絕對勝利。更何況,還有一個對他們那麼重要的人,在敵方的手里,生死難料。
「為了你,就是要那個男人死,他都不會眨一下眼楮。」
他羨慕她,她還可以去愛,也有人深愛著她。
他口中的「那個男人」是誰,兩個人心照不宣。
就是那個男人,曾經在一個最不適當的時候,對她說過︰他愛她。
內羅的意思是說,那個男人,真的愛她嗎?
垂下她的目光,那雙亮晶晶的明眸中,充滿了困惑。
愛?多麼神聖而又陌生的字眼。
她會愛嗎?
她真的會愛上耶律宗楓嗎?
想到這里,心里面突然有一個小小的小小的聲音跳出來、告訴她,別忘了,還有一個他——耶律宗遠。她不明白為什麼在認認真真地想到耶律宗楓的時候,他也會隨之出現。但是這個聲音盡管小,卻是如此清晰,如此肯定。讓她不能不考慮增加這樣一個可能性。
可是,她真的會愛上他們當中的任何一個嗎?
她不懂什麼大愛,卻深切的知道,他們的手上,沾滿了無數董家堡人的鮮血。這其中,很有可能還包括她的至今下落不明的三個哥哥。
如果真是這樣,他們怎麼可能是她的愛人?縱使她不希望冤冤相報,也決不可能選擇愛上他們。
寄人籬下應知趣。更何況,他們和她之間,深不見底的溝壑,豈止一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