淚水無法抑止，她知道他的不舍，他的真情，蒼白的指尖留戀地撫過他的臉。「對不起，也許是我沒福氣吧！沒有福氣與你長相廝守……」
她疲憊地合上雙眼。「我好累、好冷……」
眼睜睜地看著生命一點一滴自她臉上消逝，幾乎要使他瘋狂。
「我知道、我知道。」他攬緊她，冰冷的雙唇印上她的發際。
「你要好好照顧自己……還有……我們的孩子……」她的聲音愈來愈小。
「海媛，你睜開眼。」他大吼，猛地搖晃她。「不許你走。」
她勉強動了動睫毛，目光朦朧中，瞧見他的眼眸中晶瑩的淚光，她難過地落下淚。
「我……愛你……」她嘔出最後一口血，雙眼緩緩合上。
「海媛——」耶律焌咆哮，他抱緊她，冰涼的唇貼上她冰冷的額際，淚水滑了下來。
他的神***狂，發出最絕望的嘶吼。緊繃的身軀，劇烈地顫抖著，他抱著逐漸冰冷的妻子，一次又一次地搖晃著，呼喚著。回答他的，只有山谷中最空曠的回音，如同飄逝中的靈魂最後回旋的空洞音符。
他抱起她，將她緊摟在懷中，目光痴戀地望著她曾經嬌俏可人的生動臉龐。
「海媛，你是我的妻，我生生世世的妻，我們起誓過︰執手相偕，死生不離，我絕不拋下你一人。」
他又在她額上印下一吻。
「我無法承受不能與你廝守的日子，生生世世，我都絕不放開你，絕不！」
「我就來陪你，不管你在哪兒，我都會找到你。」他眷戀地看她最後一眼。
即使她死去，他也會追至地府，與她相聚。
等著我，再也不分離。
冰冷的寒光一閃，耶律焌拔出了海媛體內的箭，毫不猶豫地將帶著海媛的鮮血的利刃，深深地刺入了自己的胸膛。
五月的朝陽山，竟然有紛紛揚揚的雪花，洋洋灑灑地飄落。一片又一片，一陣又一陣，遮蓋了天空，遮蓋了大地，逐漸地、無聲地，掩沒了他們緊緊相擁的身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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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床榻上，雙手疊在胸前的女孩，連呼吸都輕淺得接近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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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耨斤嘆著氣，凝望著臉兒白得像雪的女兒。她平靜的樣子，嬌弱的容顏，就像是一個吐絲作繭的蠶，把自己裹在里面，任誰也不能打擾，不再受到傷害。
然而即使是蠶的夢境，也依舊無法安詳美好。
「不要離開我，海媛，不要離開我！」恩慧含著眼淚，輕聲地呼喚著。
「孩子啊，孩子，醒一醒啊！醒一醒啊！」
蕭耨斤疼愛地握著女兒的手，呼喚著她。
恩慧陡然從夢中驚醒。眼前的一切，屬于她房間里的溫暖和靜謐，已經不是當日朝陽山上的情景。為什麼她的心不能停止痛？為什麼當日的一切，不是一個真實的夢？如果僅僅是夢，該有多好。該有多好！
然而，現實不是夢，夢亦無法代替現實。
「娘。」
「哎！哎！」蕭耨斤喜滋滋地連聲應著，立刻綻放最燦爛的笑容︰「太好了，終于醒過來了。娘都擔心死了。」
「娘，海媛——」想起她最親的姐妹，灼熱的暖流再一次涌上恩慧的眼眶。雙肩一顫，她怯怯的模樣分外讓人心疼。
「唉！」蕭耨斤長嘆一聲，就知道女兒還在惦記著她的那個小丫環。與女兒不同，她心里對于海媛的死，可是大不以為然。
不過就是一個小丫環嗎，死就死了，什麼了不得的？雖然說已經貴為將軍夫人，但當初畢竟是她女兒的奴才，主人又對她那麼好，她不就該是為了主人而舍死忘生的？
女兒的性格就是太善良太懦弱了，怎麼一點都不像她？準是隨了她的那個溫順的爹了。死個小丫頭，值得這麼難過，這麼大驚小怪的？不過在善良得過了頭的女兒面前，她蕭耨斤也不好說出她的這些真實想法，只能裝模作樣地嘆著氣回答︰「唉！下葬了。還有耶律焌！」
說起來，耶律焌的死，還真讓她有幾分心疼。那可是她大遼的將軍！統帥千軍萬馬的！想那耶律焌，平日里神華內斂，戰場上氣勢如虹。運籌帷幄、百戰百勝。怎的原來竟是這麼禁不起一點兒的事兒？就這麼跟著自己的媳婦走了？太重情義，不識大體，婦人之仁，沒有男子氣概。
恩慧只有無言。因為錐心刺骨的疼痛，已經讓她說不出話。苦水，已經凝固成了巨石，壓著她的身體，還有她的心。如果可能，她更希望用自己的命，去換回他們兩個。也不要像現在這樣獨自疼痛地活著，任那生不如死的感覺一次次地凌遲著她脆弱的心。
「海媛的兩個孩子，您有沒有安頓他們？」
蕭耨斤連連點頭，討好地看著女兒笑，只想哄她開心，恩慧的虛弱讓她心疼死了︰「那個你放心，這兩個孩子的父母，可謂都為我大遼立下了汗馬功勞，他們的後代自然是會高位厚祿、錦衣玉食、享盡榮華富貴。」
苦澀，在舌尖濃濃地漫開。又一次鮮明的痛楚，濃得恩慧無法強迫自己去忽視。
高位厚祿？錦衣玉食？享盡榮華富貴？怎樣的高位厚祿，怎樣的錦衣玉食，怎樣的榮華富貴，抵得上父母事必躬親的疼愛、父母無微不至的照顧和父母給予孩子的此生無悔的深情？
是誰毀了這兩個孩子原本可以單純快樂的童年？是她，是她啊！究竟怎樣做，才能抵償她犯下的罪孽？無論怎樣，都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