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慧不解地回頭望去,卻看見娘親的目光緊盯著對方軍隊中為首的那員大將,臉色蒼白得嚇人,但是那令人無法理解的驚詫、驚異之中,卻也摻雜著一絲——驚喜?
這是為什麼?
是誰,能夠讓娘親流露出這樣又愛又恨的深刻情緒?一貫對于任何男人流連在她身上的目光皆待以冷靜淡然甚至是冷若冰霜的她,竟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激動?
她不解地又轉回頭來望著為首的那個男人。
高大的身軀、狂妄的表情、瀟灑倜儻的容顏,舉止不凡的風度,這是一個外表很優秀的男人,一位來自西夏方向的軍人將領。
逐漸的,一些破碎的形狀逐漸在腦海中被拼接成完整的圖形。
——「那位天下第一俠客,他還好嗎?」
「他走了。」
「我也不知道是為什麼。他為什麼會那樣突然的離開我。走得無牽無掛,離開得干淨俐落,好像他從來沒有到過我們的家,從來沒有在那里住過一樣。房間里找不到一絲他曾經待過的痕跡,就這樣無影無蹤,沒有留下任何一件可供紀念的屬于他的東西。就好像,他從來沒有在我的生命里出現過一樣。」
「我曾經那麼接近過幸福的,可是,它卻那麼短暫。自從他離開之後,我的世界又恢復了從前的樣子。白天和黑夜沒有什麼分別,全都是灰暗。」
——「海越山——西夏國大將軍拓跋偲劍的結拜兄弟,你此番前來,肯定是與他月兌不了干系的吧?」
「那位所謂的天下第一俠客,隱居多年,這一次你的現身,是否也說明了他的回歸?」
「誰回歸又怎樣?戰場上刀槍沒眼,不過是又添了一個死無葬身之地的種兒。」
情景轉回現實。眼前的這個男人,真的會是他嗎?
距離並不遠,恩慧看得很清楚。男人的那雙眼眸,並不是黑色的,中間還夾雜著沉悶的土黃色,讓那雙眸子顯得虛偽、冷峭、死氣沉沉,盯著她們母女的目光,更是始終陰郁。
他高高在上地坐在戰馬上,動也不動,神色有幾分說不出的詭異,片刻之後,竟然讓人不可置信地笑了起來。雖然青天白日,風景如醉,然而他的笑容綻放在一片秋日的生機中,卻尋不出半絲明朗和友善。
他的眼底閃爍著沉鷙,威嚴中透出格外的峻厲。這樣的表情,倒讓她想起了一個人,一個未曾謀面時就始終惦記著將她置于死地的男人——孫桼。雖然長相完全不同,他們的面部表情,卻是何其相像。那是一種厭惡,一種發自內心的厭惡。
為什麼?為什麼是厭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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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這——就是娘親深愛著的男人?
像是為了響應她的疑慮,為首的這個男人終于開口,他嗓音低沉,嘴角輕揚,緩慢地、嘲諷地、一字一句地告訴對面的那個因了他而神情激動的女人,完全不在意自己說出來的話,對于她,就彷如晴天霹靂。
「虞笈,用不著這樣看著我。此番我前來,可並不是為你而來,而是另有目的。這個目的亦很明顯,我也無意背著你。我大軍之所以千里迢迢在此相迎,就是為了你所謂的女兒——董恩慧。知道了吧?相信我,我的目的與你,完全無關。」
他還在笑,眼里帶著嘲諷。
虞笈的心,狠狠地一顫。瞪著那張因為無情和殘忍而扭曲得不再英俊的臉龐,從心靈一直蔓延到她的雙眼,均是一片茫然。
她從來沒有見過今日這樣的他。
曾經,她嘗過他深情的溫柔,嘗過那動人的纏綿,嘗過一日更深一日的摯愛熾情。而付出的代價就是,在他悄無聲息的離開後,那些隨之而來的將她折磨欲死的相思。
一天又一天,她被蝕骨的思念折磨得形銷骨立,痛不欲生。她不知用盡了多少時間,用到了多少方法,用光了多少力氣。為了她的女兒,為了她的恩慧,她才終于不再沉溺于別離的心痛,強迫自己改變,總算一點點振作起來。
只是,對他的思念,從來都未曾淡薄,未曾消逝。
終于,他現在終于出現在了她的眼前。無數個好不容易入睡的深夜,她不知做過幾千次幾萬次關于他們重逢的美夢,每一次都是最溫馨最甜蜜的場景。
然而現實,卻與夢境如此天差地別。此時,他的眼神、他的舉止、他的表情、他的言語,還不如對待一位路人,流露的全都不是久別重逢的喜悅信息。而是冷淡,徹頭徹尾的冷淡;還有距離,無法逾越的距離。
虞笈不明白,因此她祈求地望著他,沒有了天下第一美人的自尊自信和自負,完完全全就是一個為情所困的女人,她只想知道,他為什麼要這樣對她。
一旁的恩慧小臉刷白,再也控制不住的顫抖,掃過全身。長發迎風飛揚,她堅定地望著馬上的男人,憤怒如同燎原的野火,旺盛燃燒。
她不再有絲毫懷疑,精準地叫出他的名字,吐出一連串的質問︰「拓跋偲劍!你怎能用這樣的態度,對待我的母親?你捫心自問,你們在一起的時候,她是如何對你的?你又是怎樣待她的?你為何要不辭而別?在你走的這一段時日,可曾想過她的感受?而現在好不容易再一次遇見,你為何竟是這般的冷情?」
听到這話,拓跋偲劍笑了,笑得很開心,亦更加冷酷︰「那好,董恩慧,既然你問了,想必虞笈也很想很想知道,一個真正的答案。那麼,我和你的事情,咱們就等下再說。現在,我就先來和虞笈了結一下,關于我們的所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