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式凌厲,虞笈狂亂地喊叫著朝女兒奔過來,遠水不解近渴,更何況她亦是手無縛雞之力,眼看著女孩兒就要人頭落地。
就在劍尖即將踫到恩慧頭頸的一瞬間,一柄鋒利的無羽箭,突然從不遠處襲來,定位極準,勁道極強。而拓跋偲劍卻似乎早有準備,耳邊听聞風聲乍起之時,便迅速斂身退後,將劍式收回。
恩慧只感覺勁風自頭頂呼嘯而過,她未被傷及分毫。
無羽箭一擊撲空,沒有發出任何刺耳的撞擊聲,「嗖」的一聲,深深刺入旁邊的一顆大樹。
耳畔的風聲自呼嘯後又戛然停止,恩慧只覺得周身一熱,回頭一看,她已被虞笈密密嚴嚴地護入懷中。
沒有被救後的喜悅,心中原本的平靜,如今卻轉為濃烈的不安。
娘只能來得及趕過來摟住她,不讓她再受到傷害。
那麼,究竟是誰在方才那千鈞一發之際,搭弓射箭,救了她?
她迷惑又惶恐地轉過頭去。
來人未著戰袍,只有一襲長衫,策馬疾馳如風,一個碩偉挺拔的身影,轉瞬及至。
他的身上有著一股與生俱來的冰冷而尊貴的氣勢,他的臉上嵌著一雙深邃的犀利明亮的鷹眸,眉宇間流轉的是爽朗逼人的英氣。
而現在,他的容顏正冷峻鐵青,劍眉深鎖,黑眸冰冷深沉,昂藏的懾人怒氣正在因為她的遇險,而一觸即爆……
恩慧輕咬著唇,雙眼閃亮,視線離不開眼前的男子,但眼神中閃爍的卻絕不是驚喜,而是滿滿的擔憂,緊握的雙拳全都在顫抖。
她的心中又驚又冷,不可置信地四處環顧,當確定確實只有他一人之時,心立刻提到了喉嚨口。
怔愣地呆在那里,全身的血液降到了冰點。
大遼國的三王,孤身一人,闖進了敵對的西夏國的千軍萬馬。宗楓,你在干什麼?你是來送死的嗎?
耶律宗楓一雙如火的眼眸饑渴地凝視著她,她失蹤這麼多天,太多的擔憂與想念,每時每刻都在折磨著他,如今面對佳人秀麗的身影,他必須緊握雙拳,才能克制著不沖上前去,將她擁入懷中。
然而他此時的心情,並非全然是狂喜,還有周身的落寞。
「恩慧,你真的當我,是你的弟弟嗎?」
他困難地開口問道,每說出一個字,都緩慢得如遭棒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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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恩慧方才的表達,隱晦如水中捉月,但是說者有心,听者更有意。方才清楚地听到她說的那句話的時候,他心如刀割。
恩慧如鯁在喉。
四周突然寂靜無聲。只有她的心仿若暴露于凜冽寒風中,全身都凝成了冰塊,唯有咽喉之間塞進了一枚燃燒旺盛的火炭,不斷地燒灼著,從喉間一直燃燙到胸口,煎熬著,烹煮著,滿滿的心窩中,全是被沸騰後的苦水。
他的眼神,如此真摯,如此狂烈,如此深情,就像他一如既往的真心……珠淚盈盈,恩慧卻無法言語。
她不說話,卻有人想要說。
「耶律宗楓,從暴怒到狂喜,然後再到落寞,這其中的滋味如何呀?」
帶著深濃地嘲諷的話音突然響起。欣賞了一場又一場的好戲,讓拓跋偲劍的心情佳至極點。
耶律宗楓幽暗深邃的眸光中掠過一抹漆暗,犀利的眸冷得懾人,輕易听出拓跋偲劍的弦外之音。
「你早知我就在附近?」
拓跋偲劍洋洋自得地點頭︰「完全正確。」
稍後他又不慌不忙地補充一句︰「或者也可以說,我一直就在等你。」
他邪謔的唇角勾出得意的佞笑,陰測測地繼續說道︰「先前看到你心儀的女子命懸我手,你一定是無比的憤怒與焦急;而當听到我告訴她,她的真實身世,你的心情一定立刻變了狂喜,因為這正是你朝思暮想的事情,董恩慧的身世固然淒慘,最起碼她不再是你的血親;而到後來,人家卻只認你做了個弟弟,我猜,這下你肯定會落寞不已吧?」
任憑拓跋偲劍自說自話,耶律宗楓卻已經移開了目光,情緒沒有因為他的話,而產生半點波動,眼神再不曾轉向拓跋偲劍的方向。
他深情地望著憂傷的女孩,黑眸中有著只為她而燃燒的火焰,不泄漏一絲生離死別的痛楚表情,眼神中只有炙熱的情緒,毅然決然地對她說︰「恩慧,你先走。」
他深吸一口氣,擺出戰斗的姿勢,準備迎接一場不可能取勝的戰斗。
不管在她的心中,究竟是怎樣看待他,怎樣看待他們之間的一切,他的心意始終不改。不管經歷多少次這樣的場景,他都願意選擇用生命換取她的安全。
「不!」恩慧心急如焚地回答他︰「我不走!宗楓,你快走!」
耶律宗楓深深地凝望著她,斬釘截鐵告訴她︰「我不會走的。」
恩慧急得直跺腳,在原地不斷打轉︰「宗楓,你為什麼這麼執著?你雖然驍勇善戰,膽略過人,但現在卻是單槍匹馬,難道你想以一人之力拒敵國千萬大軍嗎?你這是送死,你知不知道?」
宗楓微微一笑,無畏無懼︰「死又何懼?」
哀傷地不斷地搖著頭,心里的痛苦,讓恩慧甚至流不出眼淚。「值得嗎?真的值得嗎?」
不!她為他不值。
又是這句話。當他趕到的時候,曾經在兩人後面候了多時,已經幾次听到她說這句話了。不管經歷多少痛楚,她從不放縱自己咿呀哭泣。可是那哀傷的模樣,卻比嚎啕大哭更讓他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