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慧沒有打算隱藏她的真實身世。所以現在,她在宮里的位置已經變得異常尷尬,耶律宗遠知道,恩慧會覺得,她已經無法面對蕭耨斤,無法面對耶律宗真,無法面對所有的人。她只是無力,無力到沒有力量改變,沒有力氣再做出任何決定。
心中仍舊格外地疼痛,但哀傷卻已到了極限,她已經沒有了,哭泣的力量。她太傷心,太無助,太脆弱。
而耶律宗遠的眼神,太過灼熱滾燙;他的神情,那麼和煦溫柔。
所以,恩慧終于點頭︰「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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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已經在宮外備好,恩慧沒有跟任何人告別,耶律宗遠也沒有向任何人說明,兩人決定暫時返回二王府,那個恩慧曾經小憩過的地方。
拒絕了耶律宗遠的攙扶,出宮的路上,女孩兒依舊傲然挺立著,強迫自己站得直直的,卻是一步挨一步地踟躕前行。
不起眼的角落里,一雙哀傷的眼楮,自始至終凝望著她邁出的每一步。
她的恩慧,瘦得像一片薄葉,仿佛經不起微風的吹拂;脆弱得如同一個已經片片碎裂的瓷女圭女圭,只等有人輕輕一踫,便會立刻化為一地瓷粉。
幾時見過她堅強獨立的女兒,這般楚楚可憐到令人心碎的模樣?
命運啊,你為何要對一個純真善良的小姑娘,如此不公?
這一切是由誰造成的?
是她!全都是因為她啊!
終于,她解月兌了。往事恍如隔世,她不再是當初那個人有多麼美,心就有多愁的女子。雖然依舊風姿綽約、風華絕代,但已不再顧影自憐,不再淒淒慘慘,不再哀靜不再呆滯不再恐懼,不再是一個怨婦。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說了一個謊,就需要再用無數的謊言來圓它,最終,連自己都不知道,哪個是真的,還是所有的一切,都是虛假。不斷的說謊說謊,她好累,無法再繼續下去。
這是她曾經的感受,現在終于解月兌了,一切的一切,已經昭示天下。她終于可以,不再背負謊言,每天生不如死。
現在的她,不再憂傷,不再怨天尤人,而是坦然,徹底全然的坦然。
唯一不變的是,在想起女兒的時候,心里依然有著針刺一般的疼。
恩慧一行已經走遠了,虞笈還在那里望著,靜止不動。海越山悄然從後面現身,深遂的眸望向她絕世的麗顏,望向那雙水霧迷蒙的眼。盡管承受了一次次的驚天巨變,她的容顏依舊清秀出塵,絲毫未損;那雙眼楮,依然是屬于女子的天下最美的一雙眼楮,可是卻無神、空
茫,于晶瑩剔透中尋不到半絲神采。海越山只能在心里嘆氣。
兩人之間長久的緘默,周遭凝結著令人窒息的氛圍。
「回去吧!孩子需要更多的時間。」擔心地望著眉頭深鎖的她,海越山語重心長地勸道。
虞笈怔怔地望他,迷蒙的眼眸睜大,輕輕地搖搖頭,聲音異常平靜︰「不等了。我已經決定離開。」
海越山不解︰「為什麼要把恩慧送回到這里來?我們也可以帶著她回董家堡,或者大宋的任何一個地方,不必要回到這個傷心地。」
虞笈淡淡地笑︰「那不一樣的。在這里,她可以得到最好的照顧,還有,這里有人真心的關心她,真心的愛她。只有在這里,可以為她的心療傷。最重要的一點,只有在這里,她才能夠得到最安全最可靠的保護,可以讓我的女兒,今生今世都不再受到那些殘酷的傷害。」
「對了越山,」縴美的容顏透明中透著一絲蒼白︰「在離開之前,我想你跟我去一趟海媛的家。」
定定地盯著她,好半晌不說話,海越山的眼底瞬間掠過復雜的光芒。
「去做什麼?」
虞笈輕輕地回答,目光一徑望著地面,美麗的眼蘊藏著深沉的凝肅。
「一是把海媛的兩個孩子一起接走,這也是恩慧的心願,蕭耨斤只盼著我快些走,所以她已經同意;還有,」她沉默片刻,似乎在積蓄著決心︰「申衣的那封信,我想拿出來。」
「你準備怎麼做?要毀掉它嗎?」
海越山問道。
虞笈淒涼地苦笑著搖頭,美麗的眼楮噙著點點水光︰「現在已經沒必要毀掉了,應該知道的,不應該知道的,孩子已經全都知道了。」
「那你準備怎麼辦?」
海越山驚奇,抬起頭盯著她的眼楮,神情忽然異常嚴肅。
「難道你打算拿給恩慧?」
虞笈的神情靜默優渺,眸中鐫著傷心。
她的疼痛只是小事,而對于當日的恩慧,眼中那疏冷決絕的神情,她卻感到深深的恐懼。
「難道就是因為要讓我為你們做一個任人宰割的人質嗎?就為了吸引仇家的目光嗎?就為了讓我成為你們財富的犧牲品嗎?」
虞笈知道,拓跋偲劍的話,恩慧全都听進去了,以至于對于她始終敬愛的神醫,心中同樣生出了一絲嫌隙。
不可以,她的女兒不可以就這樣否定,否定了所有的人對她的關心,對她的愛。
「是的,我要拿給她。不是為了我自己。我知道,恩慧有恨,恩慧要恨,那麼,她恨我就好了。我希望她能夠不恨或者少恨申衣。否則對于申衣來說,實在是太不公平了。他的一生,雖然也曾經對蕭耨斤付出真情,但主要還是為了恩慧而活。他們兩個,似乎是前生注定的一種緣分。他那麼愛她,珍惜她,將她從襁褓中的嬰兒一直養大,始終伴在她身邊,從來沒有離開半步。這個女孩兒,就是他人生的全部。她怎麼可以去恨他?她不可以,當然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