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阿大帶回來霓裳,又听了無銘說的事情經過.秦艽沒有說話,看向懷里的落月.一時間,沉默無聲.
"那就帶這位姑娘一起去杭州罷."落月輕聲說道,打破了安靜的尷尬.
"姑娘恩情,霓裳沒齒難忘."霓裳又是對著落月深深一拜.
"區區小事,不值得這樣."落月伸手拉起霓裳,感覺無銘看著自己,回頭望向無銘,相視一笑,似乎想到了相同的事.
霓裳是個弱女子,沒有理由隨阿大他們騎馬,落月便騰出了馬車一角,挨緊了秦艽,讓霓裳坐在馬車里.
"姑娘,小女子霓裳,敢問芳名?"霓裳拽著自己粗布的衣角,怯生生問著一習白衣的落月.
"你沒有必要知道."秦艽抱著落月坐在懷里,看也不看霓裳一眼,冷冷說道,"到了杭州城你就下車."
"艽,不要這樣."落月輕輕捏了秦艽的手臂,轉頭對霓裳輕笑,"霓裳姑娘,我們以後應該都不會見面了,留個名字,圖增煩憂."
"霓裳知道自己身份低微,不配知道姑娘的名字."霓裳低下頭,更加用力地揪著衣服的前擺,"但霓裳想以後能報答姑娘的恩情,如果不是姑娘,霓裳在著荒郊,還不知道會遇見什麼事."
秦艽看著低垂著頭的霓裳,似在哭泣,他和阿大一樣,不喜歡女人哭,只會哭的女人,是沒有用的廢物.除了落月的眼淚讓他心疼,其他的,只會帶來厭惡.
"你還哭,就給我滾下去!"秦艽一喝,嚇呆了霓裳,抬起頭來,睜著一汪秋水望著秦艽,本就純情,帶著淚光,更顯嬌憨.秦艽從未看見過這樣的一對眼楮,呆了幾秒.
秦艽那呆的幾秒也許並沒有太多的深意,只是感慨那雙淚眼.但在霓裳的眼里,仿佛就看到了希望,如果能屈身于這樣的男子,今生還有何求?
"艽,罷了,霓裳剛剛受了驚嚇,你讓她單獨呆一下.我想騎馬了,我們出去."落月起身,也不管秦艽答不答應,卷開車簾.
"阿大,你騰匹馬出來."秦艽拉著落月,對著外面吩咐.
落月蹙了一下眉,只顧著讓霓裳有個地方安靜一下,忘了一共六匹馬,阿大巴頓他們四個,加上無銘,都有了人,讓誰下馬呢?
"無銘,你過來和我坐一匹."阿大看了一圈,對無銘說道.
"啊,我從來沒和別人和騎!我才不要!"無銘不高興地嚷嚷,卻讓秦艽一閃輕功,拽著無銘塞到阿大懷里,飛回馬車,抱著落月,穩穩當當落在無銘的馬上.
無銘本來還想開口,看見落月是坐了自己的馬,也只好罷了.
車內的霓裳輕輕掀開一角車簾,看著秦艽環著落月牽住韁繩,滿眼的寵膩.清澈的眼閃過一絲晦澀,那副白紗後到底是什麼樣傾國傾城的女子?能讓這樣英武的男子死心塌地只看她一人?
恨恨地摔下車簾,霓裳密密環視車里的環境,在車座的後面隱隱約約現出快紅紗,輕輕揭開,是把血紅的箏,琴頭卻是一片黑色的死氣.是那個女子的?霓裳在雙親皆亡之前,自己也算是小家碧玉,習過幾年箏,想想自己的琴,比起這把來,不知遜色了多少.
又是酸澀的嫉妒.憑什麼讓那個女子什麼都得到?愛她的心上人,天下無雙的血琴?一雙眼楮依舊清澈,無論內心是如何,上蒼給她的那對眼楮始終只讓人看到純潔.
"艽,霓裳的眼楮真漂亮."落月靠在秦艽懷里,想著那汪秋水.
"落月,于我,過眼雲煙."看著前面的落月,手中的力道不覺加緊了.從未沉迷,以後也不會.
"無銘,你在想什麼?老傻笑干嘛?"阿大看著懷里的無銘,這丫頭平常對自己沒好臉色,現在怎麼了?
"沒什麼.阿大,如果有人欺負我.你會幫我報仇是嗎?"無銘依舊在笑,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那樣開心,以前不喜歡秦艽,也不喜歡阿大,現在覺得不苟言笑也別有風味.
"恩."阿大點了點頭,便專心馭馬,她到底在想什麼?還有,車里的女子真的到了杭州就會下車嗎?
入了杭州,阿大便加快腳程,趕到前面去訂客棧.杭州城很精致,滿街的紅男綠女,水鄉之處多的是歡場,妖冶的女子冷著身子,穿著很少的布料.商販沿著街擺開攤子,支起一塊塊布綢隔出一間間空間.
無銘坐在馬上,不時歪下頭好奇地看著千奇百怪的商品.阿大在後面一次次扯住她幾乎要低到攤位上的身子,"你別摔下去了."
"阿大,這里好熱鬧."無銘抓著阿大的手臂,更加肆無忌憚地看.
"無銘,我們快些去訂好客棧,然後快些去接侯爺小姐."
"阿大,那現在那個霓裳單獨和他們在一起!"無銘突然不再看那些攤位,轉過頭問著阿大.
"還有巴頓他們幾個."阿大也突然想到什麼似的,低頭看著無銘,"你想到了什麼?"
"我想到了那雙眼楮,清澈得過分了些."
阿大沒說什麼,掉轉馬頭,朝著城門方向奔去.
城門,秦艽一個翻身下馬,回頭牽著落月下馬.巴頓他們也停下了馬車.
"姑娘,杭州城到了,你可以下車了."巴頓隔著簾子對著里面說.
霓裳婷婷裊裊地下了車,抬頭看了眼巴頓,依舊是一汪秋水,看了心疼.所有的事情都有一個度,但是這次霓裳做的恰好,包括巴頓在內,都為這個女子的遭遇頗感同情.
"姑娘,霓裳第一次來杭州城,人生地不熟,親戚沒找到,落腳處也沒有.姑娘能不能再行行好,讓霓裳再跟真你們幾天?"霓裳對著落月說,白紗後的落月看不清表情.
"大哥,你幫我說說話吧."見落月不言語,霓裳轉過頭對巴頓求救.巴頓是塞北的勇士,一身的蠻氣,對這內的事總是愚鈍.
"艽,就讓她再跟我們住幾天吧.反正我們也不急."落月對著秦艽說,讓秦艽答應霓裳留下來比自己答應更難,這也許是霓裳沒有向秦艽求情的原因.
見秦艽沒說話,落月便當他答應了."霓裳姑娘,你就跟我們住在一起,只到你找到落腳之處."
阿大鞭著馬過來,和無銘就看見這一幕.
"無銘,看來我們來晚了."阿大看著一臉高興的霓裳,默默對著無銘吐出這句話.
"阿大,你們怎麼這麼快回來了,客棧找好了."秦艽瞥見了馬上的阿大.
"爺,我們不放心你.過來接你們一起去."阿大搪塞著,無憑無據,也不好說什麼.
一行人安頓好客棧以後,無銘便在嚷著要個霓裳去找她的親戚,拽著霓裳的胳膊,便要出客棧.
"無銘,住手!"落月站在樓梯上看著有些胡鬧的無銘,"不得對霓裳姑娘無理."
"姐姐,我哪有,我好心要幫她找到親戚而以."無銘一看是落月,放了霓裳的胳膊,一蹦一跳的奔想落月.
"無銘,你去外面給霓裳姑娘挑件衣服回來.還有,吩咐店家給她準備飯菜,累了這麼久,也要讓她歇歇了."落月吩咐著無銘.
"姐姐."無銘撒著嬌.
"快去."落月不再看她,這一招對無銘很管用,即使不請願,也只能出門了.
"不累嗎?要不要先休息一下."秦艽也走下樓梯,對著下面的落月說,"我已經要阿大去訂一艘西湖的畫舫,你累的話明天再去也好."
"艽,沒關系.趕了這麼久的路,我們也去透透風吧."落月只有對著秦艽的時候是個不折不扣的小女人,不在費勁心思提防別人,不再擔心前路的凶險.但她沒有想過,如果劫數的本身是秦艽,她能不能還那麼勇敢.
"那走吧."秦艽一把抱起落月,寵膩的听著她的笑聲.
"姐姐,我回來了."無銘一進門就急忙找著落月,一見落月被秦艽抱在懷里,瞪著眼楮走過去,"我才出去一會,姐姐就被你佔了!"
"無銘,你忘了她本來是我的."秦艽沒有同她計較.
"無銘,要你買的東西拿回來了嗎?"落月從秦艽身上下來,看著無銘兩手空空.
"買來了拉,已經給她去換了."無銘看著落月一見她就問別人的事,滿臉的不樂意.
"小姐,謝謝你."落月尋著聲轉過身去,見著霓裳一身綠裳出現在他們面前.霓裳,綠衣,天衣無縫.
"霓裳姑娘,你很美.艽今天和我去西湖,你是第一次來杭州,要不要也去看看."只一眼,落月便不在看她.
"真的嗎?"霓裳一臉的喜悅,讓旁邊的人都能感覺到她是個容易滿足的女子,"謝謝小姐."
西湖的畫舫上,落月看著那一池天水,看著遠處的青山.無銘站在她旁邊,抱著落月的血琴.這把琴,落月打算把它沉在這西湖.
"欲把西湖比西子,濃妝淡抹總相宜.古人的詩句真的不假!"霓裳看著秦艽坐在船舷,帶著一身的環佩叮當,走到他身邊,輕輕的說.
秦艽抬起頭,看了一眼眼前綠衣的女子.不似先前那樣討厭她了,也是個惹人憐愛的書香之後吧?
"我去前面了."秦艽拋下這樣一句話,就朝著落月走過去.
霓裳听得痴了,他終于,終于和自己說話了.提著裙倨,霓裳跟在秦艽後面,"霓裳也去看看小姐."
跟著秦艽走到船前,霓裳就知道自己不能和落月比的.秦艽看著落月的神情,是自己從未得到的,那樣走上前,輕輕環了她的腰.便不再言語.
霓裳看著這樣的一對,也只能暗自神傷.再抬起頭時,看著無銘緊緊盯著自己,手中抱著的,是自己在馬車上看見的那把血琴.
"這琴?"霓裳看著,不自覺發出了聲.
"霓裳姑娘想說什麼?"落月從秦艽懷里抬起頭,看著欲言又止的霓裳.
"沒什麼,霓裳以前也粗學了箏,但霓裳的琴和小姐的琴根本不能相比小姐的琴,好漂亮."霓裳不好意思的笑了,羞澀地低了頭.
好漂亮?落月撫著由無銘抱著的琴,是可怕吧.
"可惜,這把琴不能撫."落月兀自笑了,收回手放回水袖里.
"不能撫?小姐,能不能讓霓裳試試?"霓裳當然不能理解,她以為不能撫,是怕琴色不能配上這把琴,以為是落月求藝不精,雖然不能確定自己能不能奏出完美的音色,但也不至于太差,南方的女子,本就對琴瑟有著與生俱來的領會能力.何況,自己沒有太多的機會與秦艽接觸.這也是最重要的一點.
"你想都別想,姐姐的琴你不配!"無銘听到霓裳竟然要借落月的琴,氣不打一處來.
"無銘."落月看著委屈地幾乎落淚的霓裳,不忍道,"霓裳姑娘,這琴,你是真的撫不了的."
落月才說完就知道這話不對,看著垂淚的霓裳,"哎,無銘,你把琴給霓裳姑娘.她想試就讓她試吧."
秦艽知道那把琴抹了雪獸的血,又浸了死林的陰氣,曾用來對付琴離的七弦琴.環著落月的手緊了緊,他怕奏出魔音來.落月看著他輕輕搖了搖頭,那琴,霓裳根本奏不響.
霓裳環著那把琴,一習綠衣,一把血琴,說不出的嬌媚.而這樣的柔媚,只是在著江南水鄉,襯著柔和的底氣,大有登峰造極的氣勢.
"霓裳姑娘,你開始撫琴吧."落月看著那樣的霓裳,抱得血琴的她,眼中的貪欲一閃即逝.
"是."霓裳揚起了右腕,無懈可擊的一個起勢,去彈不出任何聲音.大拇指一個用力的抹拖,仍然沒有聲音,霓裳尷尬的無處藏身.
"霓裳,你不該是這樣的女子."落月走上前,覆著霓裳的右手,安慰著她.落月在提醒她,這樣柔美的女子,不該在這里浪費時間,為血琴也為秦艽.
"無銘,收琴."落月只一句,便回到船頭,繼續看著西湖.
"我幫你去拿件外衫."秦艽感覺落月被握著的手有點冰,轉身便去了船艙.
霓裳看著這一切,來來去去,只有自己討了無趣.眼見秦艽回了船艙,落月背著自己,一咬牙,不待無銘來收琴,翻過船舷,抱著血琴,投入西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