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輕浮的飄落地面,了無聲息的與素白的大地融為一體。
從花樓巷到玉帶門,大火之後殘破的街道上杳無人跡,廢墟之中陸續建起棚戶,那些戰後的災民在這亂世苦苦的掙扎求存。一場大雪,把這一切掩蓋……
安靜的畫面,被突如其來的密集馬蹄聲驚碎。李想帶著一隊突擊隊策馬揚鞭,飛也似的穿過這片地區。奔在最前頭的頻頻回顧,看著這片殘破的光景。
穿過玉帶門,這里便是另一個世界,沒有遭受戰火災劫的豪門家的殿宇亭台、街巷里地酒酒肆樓閣都在風雪中覆上了一層蒼涼的白雪。遠山寺廟中時而響起地晨鐘之聲,雄渾悠揚。
這里的街上陸陸續續已經看到人影,這些人衣衫爛縷,表情麻木,眼睜睜看著他們縱馬疾馳而過。
李想勒住馬韁,健馬「唏聿聿」一聲長嘶。雪花迷迷濛濛地在眼前飄落,李想勒住馬韁,在原地兜了半個圈子,忽地縱身下馬,疾步奔了過去,二十名金鷹衛連忙緊隨在他身後。走近了才發現雪中倒臥著一個人,由于厚厚地積雪,一樣地白色,方才在遠處竟沒有看清。
李想急急拂掉一個人身上的積雪,那人歲數不大,約莫有二十歲出頭,頭上戴了頂一丟兒錫的青麻帽,剪了辮子後的光頭大概已經有兩個多月了,灰不溜秋的頭發長了足有寸半長。棉袍子像給鳥銃打過,一朵朵爛羊油似的破棉絮綻露出來。看他臉色,像生姜一樣黃中帶紫,雙目緊閉,人已是凍僵了,眉梢發際都結了冰霜。
李想匆匆扯上的大氅,裹在他的身上,將他費力地抱了起來,兩個金鷹衛急忙搶過來從他手中將那人接了過去。
四下角落里蹲著一些等死的難民,因為他的舉動默默地轉過身來,露出了一張凍得慘白的面孔,毫無表情地看著他。
宋缺走近看了一眼,由不得嘆了口氣說︰「大帥!這也是常事,那個冬天不會凍死人,何況還是戰亂年代。送到城西劉家莊化人場吧。」
李想心頭火起,抬起頭來怒罵道︰「說得這麼輕松,這是一條人命!你還像個革命黨人嗎?」。
李想這句話出口,四下已經神志半昏迷地難民們不禁紛紛轉過頭來,激動、詫異地看著他。
宋缺不禁駭了一跳,忙惶然不安的道︰「大帥,可人已經凍死了。」
「死沒死你要看清楚再說。」李想一邊說,一邊用手在青年鼻子下試了試,拉起手來搭上脈模了模︰「人還沒死絕!快熬一碗姜湯,不,先弄點熱酒來!」
金鷹衛們面面相覷,站著不動,大街上,叫他們那里取弄?
宋缺從懷里掏出一個老毛子喝伏特加的小鋼瓶,連忙說︰「去把這家店鋪敲開,把這酒熱一下……還不快點?」
李想鐵青著臉站起來喝道︰「趕快去軍政俯招呼人,將流浪街頭生病的難民救護起,送進就近地民宅施救。」
他見宋缺還有些猶豫,瞪了他一眼,喝道︰「立刻派人去!」
「天一亮我就看到救濟委員會的人出了劉園,估模著也快搜索到這邊來了。」宋缺說道,「大帥,馮小戥已經盡力了,可是需要救濟的難民太多,軍政俯的存糧也不多,這幾天戰士們都是勒緊了褲腰帶訓練!現在動用的可是儲備的軍糧!」
李想也不在說話,今天無論如何也要把八大商幫的糧倉撬開!
終于敲開一家商鋪,金鷹衛們七手八腳把那快凍死的難民抬進店,一瓶溫熱的烈酒灌下去,約莫一刻時分,那青年眼楮微微地睜了一下又閉上了。
李想吁了一口氣道︰「店家,間房收拾一下,讓他躺下,養幾日就好了。」
這家店主不禁躊躇︰「這軍爺也是多事,救了人,還要養活人……可我這小店也是自身難保,被北洋一幫土匪惡棍搶得精光,每天也就是去粥棚領點救濟過日子……」
李想也知道這些店家的難處,便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再說,救人不救活也不像話。這樣,先讓他在你這里休息著,等救濟會的人來了,讓他們領走。」
店家連忙點頭哈腰地道︰「是是是,照軍爺吩咐的辦就是。」
李想點點頭,出門帶著宋缺直奔趙家。
趙家門臉兒闊大,門口護衛都扛著毛瑟,漢口人稱「趙家班」,想想第一次在漢口鬧市,踫見趙又誠非禮湯約宛時候那小子有多橫,就可以想象趙家有多生猛。栓馬樁一排一排的,全都磨得光溜溜的。幾株參天槐樹佇立。雖然看起來有點兒冷清,但是那種富貴氣度,哪是一般的府邸可比得上的!
趙府今天是專候著他這位李大帥,李想和宋缺一行人在門口下馬,就給那些服飾整齊的「趙家班」護衛請了進去。
宋缺另有安排,李想隨著老管事一路穿過三重門,直奔後花園而去。
地面青灰色磚道掃得一塵不染。四下房舍簾幕低垂,兩旁草坪山石上白雪覆蓋。穿著軟底鞋的丫鬟廝僕垂穿行。自己腳步,在四下里似乎都激出了空空的回音。
眼看就要走完長長的道兒,抵達後花園門口。抬眼望去,一處飛檐就在山石掩映當中。樓上好像有人在調宮理商。一個婉轉低柔的聲音悠悠而唱。
在琴聲當中,李想不住回頭,看著那一角飛檐。李想微微一笑,暗自搖頭,又生長亭外。
緩緩步入後,庭,園中銀裝素裹,粉琢玉砌,假山石廊秀逸不凡。添上一陣清悠地琴音入耳,讓人听了心曠神怡,如入仙境一般。
幾個轉折下來,早已到了湖面上臨水而建的一處大西洋玻璃窗的閣子前面。
引著他們的護衛哈腰退下,一個丫鬟對李想微微一笑,就站在垂下來的竹簾子前面低聲稟報︰「大小姐,客人已經到了。」
里面頓時響起了趙又語歡愉的笑聲︰「快請!」
走進花廳閣子,李想頓時覺得暖洋洋的都是熱氣。這個年月,武漢比他那個時代冷了許多,穿著一身軍大棉衣都擋不住寒氣。
閣子敞亮至極,四面入眼都是冬季蕭瑟蒼涼的湖景。斷藕殘荷,滿眼皆是。
李想不由得驚艷,十指縴縴,正曼妙無比地斂眉撫琴的女子竟是趙又語。她穿著銀貂鼠皮的對襟短襖,襯得盜竊淡雅、唇紅齒白,一眼瞧見李想進來,趙又語眸中一喜,忙伸手按住了琴弦。
琴音曳然而止,趙又語款款起身,素淨的臉上微微泛起紅暈,微微福了福道︰「見過……大帥!」
李想見她穿著淺藍色挑線襦裙,下地時隱現裙底淡紅色的妝花膝褲,金紅鳳頭高底鞋兒。這一站定,高高挑挑的個兒,元寶般縴巧地耳下一對青寶石的墜子輕輕地搖著,別具一種優雅的美態。
在一百年之後,這樣才情風姿卓越的女子幾乎絕種了。
李想笑道︰「你這個樣子才像個大小姐……《長亭外》你也喜歡?」
趙又語听的俏臉兒一紅,她想起與李想的第一次見面,她扛著槍,帶著一幫家丁支援革命軍……《長亭外》這首曲子,听說是出自李想之手筆,不知不覺的就彈了起來,遂輕聲笑道︰「大帥允文允武,這首曲子哀而不傷,可成新時代的陽關三疊。」
李想忍不住臉紅,干笑道︰「偶然得之,偶然得之……拜托你的事情,怎麼樣?」
趙又語吃地一笑,隨即飛快地瞧了李想一眼,神色有些怪異,李想卻沒有察覺。
「老爺子答應了,你就看著吧,咱們一起唱一台好戲。」
李想展顏一笑道︰「難為了你。這麼嚴酷的天氣,沒有我們的幫助,不知道這個冬天會死多少人?這里還不算大冷呢,北方才是真冷,那是滴水成冰啊。」他說到這里,望著窗外殘荷微微有些失神。
趙又語腮上微熱,她咬了咬唇,輕輕地道︰「大人,您怎麼了?」
李想愣怔了一下,才恍然道︰「啊?哦……」,他長長吸了口氣道︰「剛剛來的路上,踫到一個差點凍死的難民……」。
「啊!」趙又語瞪大了眼楮。
「唉……」李想搖搖頭,嘆息一聲道︰「十幾萬人,又凍又餓,怎麼消受得了?……不是沒有辦法,我也不會打他們的主意……」
李想想到這里,有些怏怏不樂,他嘆了口氣道︰「他們都來了嗎?」。
趙又語嫣然笑道︰「應該到齊了,我們過去瞧瞧吧。」
在趙家議事大堂,華商宗族的代表人們,都聚集在這里。李想和趙又語偷偷模模的躲在那堂,偷听這外面的動靜。
議事大堂的窗簾都已經放了下來。在屋子里面放上了好些盞煤氣燈,將屋子里面照得明晃晃的。在每個人臉上,映出了深深淺淺的陰影。每個人,都面色凝重。
在這屋子里面人並不是很多,正是漢口華商總會地頭面人物,八大商幫家族長全都到齊。在這八大家族當中,以趙家為尊,即使商會總經理蔡輔卿也要給幾分面子。各家族長,還有家族的長房長子,都聚在這里,眼楮都瞅著像是老了好些歲地趙老太爺。
國人見面,必不可免的先是談些兒寒暄的話。哪怕這些大佬們都是滿月復心思也一樣兒。
蔡輔卿忙拱手寒暄道︰「趙太爺,辛苦辛苦!哎呀呀,幾天不見瘦成這樣兒了!」
「輔卿兄,」趙太爺微微行了一個禮,說道︰「老朽今早差家人趙得子至府上呈書,想必已經展讀了?」
(晚上還有一更……求票求收藏,拜!)
255霸王勸捐(上)
255霸王勸捐(上,到網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