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丁默和師公依依惜別便回到家中,忙不迭地給母親熬藥。幾個月前,姨娘黃靈素探親時,留下了一些銀兩,藥天天抓,天天煎,天天吃,可黃靈秀的身體卻是況且愈下,晚飯後讓兒子喂完藥便沉沉睡去,第二天早晨,卻是越發的重了,連話都說不出了。
丁默看到母親這個樣子,止不住痛哭失聲。
黃靈秀混沌的眸子吃力地望著他,縱有千言萬語也說不出了。她有些不甘心,不甘心撇下孤苦伶仃的兒子,更不甘心就這樣離去,那埋藏心底多年的心願還未了,她好想好想再見丁汝舟一面啊!此時此刻她已是傷心欲絕,欲哭無淚,她不忍再看到兒子那淒絕的表情,難過地閉上了眼楮。
屋門的開了,進來一個高大英挺的漢子,他下半身滿是鮮血,踉踉蹌蹌走到土炕邊一動不動。
黃靈秀忽然張開眼楮,看到了那張讓她刻骨銘心的臉,那熟悉的眼神里溢出一股深深地企盼,她有些痴了。
丁汝舟想不到九年的苦難,一下子奪走了黃靈秀的青春和美麗,形如枯槁的她歷盡千辛萬苦,已走到了生命盡頭,這一切都因為他。
可他又為了誰?想當初為救岳父,自己夜闖王府,勇挫三大虎賁侍衛,投刀留簡迫使魏忠賢網開一面,卻與這當朝權貴結下不解之怨,為了不連累家人,他迫不得已寫下那封休書,這些內情誰能知曉?這個苦衷,又有誰知道!
「靈秀,春風又綠江南岸,明月照我把家還。你還記得當年我改的這首詩嗎?九年了,整整九年了,我心里憋了好多好多的話要對你說。‘信馬由韁太行山,雙眼欲穿望故園。春風無骨枯木蘇,山花遍野又一年’。這首詩我不知念了多少遍,不知吟了多少年。靈秀,我丁汝舟虧欠你的太多太多了!」
「汝舟,不要說了。過去的事不是你的錯。九年來我黃靈秀只憋了一句話,那就是今生今世我嫁給你無怨無悔,如果有來生,我還要嫁給你!」黃靈秀說著,臉上綻開了幸福的笑容。丁汝舟輕輕撫模著她的面頰,默默無語。兩人覺得就像等了一萬年,終于走到一起。那份歡欣和喜悅渲染了所有的人。上官宛如悄悄擦去眼角的淚花,輕輕地低下了頭來。逄大有、方恨水、陸琤三人悄悄走了出去。
可惜這樣的相聚太短暫了。黃靈秀感到呼吸越發地困難,用盡所有力氣迸出了幾個字︰「汝••••••舟••••••••••••兒•••••••有••••••」話沒說完,便閉上了雙眼,溘然而去。
「娘!」丁默哭喊著撲了過去,無論他怎樣啼哭,也喚不醒娘親。
丁汝舟輕輕攬過兒子,說︰「默兒,不要哭。男子漢要堅強面對一切,丁汝舟的兒子是不會輕易落淚的!」他轉過身來,對上官宛如說︰「上官樓主,拙荊的後事及犬子,都托給你了。三門三血案,我會還武林同道一個公道!」
「這個公道,老衲替丁施主還了!」
話音未落,佛光寺主持了然飄然而至。「三門三血案,與丁施主無關!老衲趕來做個憑證!」
「大師,此言怎講?」逄大有問道。
「三月九日至十一日,老衲與丁施主在泰山一松林拚斗耐力、定力、內力,三力角逐用了三天三夜,老衲最後輸了。丁汝舟就是神仙,也難以分身到別處作案!」
此言一出,眾人嘩然。「慈悲大師」聲名如日中天,他為了證實南俠清白之身,一路密查,趕至京城和秦桓會晤,知曉了事情的真相後一來趕來,想不到還是晚了半步。作為一代高僧能眾承認曾敗給丁汝舟,這份磊落胸襟實非常人所比。
了然又說了一席話,更是讓逄大有、方恨水、陸琤如雷貫耳。
「三門三血案證人證言以及案發時的證據都存有致命的漏洞。三月九日晚曾下過一場細雨,天上哪還有什麼月亮。如果方掌門想進一步查實的話,可問一下方大小姐!」
方恨水微微一愣,對自己的大意有些汗顏。
「三月十一日一案,更是破綻百出。逄幫主,郝大先生的名號是什麼?」了然忽然問道。
逄大有微微笑道︰「大師開什麼玩笑,‘獨臂神丐’的名號,江湖同道誰人不曉,這與案子又有何干系?」
「既然郝大先生右手已殘,他又如何能留字!」一矢中的,逄大有身上冒出了熱汗。
「陸總鏢頭,你可曾查過鄭有信和二寡婦的真實身份?」
陸琤搖了搖頭。
「祭劍堂,一柱香,鬼殺笑,人斷腸。這兩人乃是齊七的弟子!」
逄大有等人一片啞然,方覺血案破綻百出,只因當初尋仇心切,沒有細加訪察,險些中了奸人之計,在武林中引發一場軒然大波。方恨水抽出長劍,割掉了左手小指道︰「我方恨水失察之過,錯怪丁大俠,甘受此罰」。說罷一聲不吭地走了。
陸琤棄掉洗銀雙槍道︰「我陸琤平生不用此槍」。說罷,也隨身離去。
逄大有沉默了半晌方道︰「我逄大有不僅欠南俠一條命,還欠一個公道。從此後,丐幫萬人之眾唯‘南俠’馬首是瞻,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赴湯蹈火,在所不惜」。院內一百多名弟子齊聲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