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
雨下的不大,卻連著下了二天。這本是十八里酒巷最熱鬧的季節,因為這場雨,街面上顯得有些冷清,東陽酒作坊的生意自然也淡了。如意茶舍,茶博士趴在櫃台上打著盹。空空蕩蕩的大堂里,無名先生一邊漫不經心地望著門外,一邊獨斟獨飲著悶酒。
他猛得灌了一大口,壓住咽喉涌上來的那口痰。隨即而來,更強烈的咳嗽,讓他幾乎連喘氣的力氣也沒有了。
一陣風吹過,那個用「瘦金體」寫的招牌,左右擺舞。這種字體,是北宋皇帝宋徽宗的得意之作,幾百年來那些文人雅士們描摹的熱情不減。
街道中間的水窪泛起了一個個水泡,雨下得更歡了。
無名先生覺得,他等的這個人,每次出現就像那些水泡一樣,無聲而來,轉眼而逝。
這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每次來都好像下著雨或下著雪,好像每次都是疲憊不堪。每次來到這里,他都坐在最靠門的位子上,懷著一副外出游蕩多年的浪子回家般的輕松。一坐下來,他便拿出針線,一邊一絲不苟地縫補著那把破傘,一邊入神地听著「荊軻刺秦王」的故事。
記得有一次,旁邊听書的人忍不住說︰「包傘的布都破成這樣了,還縫它干什麼?不如換塊新的!」
「每一塊織布用的棉花,都來自不同的地方。也許還相隔千里。織成這塊布,不知耗費多少人的心血。這塊布是用許許多多的緣分湊成的,你忍心將他們分開嗎?」
這就是他說的第一句話,每一個字都說得那麼鄭重。這也是他在這里唯一一次開口講話。
就因為這些話,讓無名先生感慨了很長時間。
萬物隨緣,他和秦琴韻不就是這樣嗎?無名覺得,這些話好像是對他一個人說的。幾年來壓抑在內心深處的那種煎熬和折磨,在這些話里,得到了釋放和解月兌。
雖然,他沒有與這個年輕人說一句話,但心里卻把他當成了朋友。
在以後的日子里,無論茶館听書的人多擁擠,每逢雨雪天,他都會將最靠門的那個位子留著,而且還要沏上一壺好茶。
雖然他只來了六次。
茶博士酣聲陣陣,讓無名先生想到世界上還有「時間」這個東西。
再忠貞的山盟海誓,也會被它擊垮;再永遠的守望等待,也會被它擊潰。他和秦琴韻不正是這樣嗎?
無名先生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搖了搖頭。茶博士的酣聲提醒了他,應回家了。
回家,家在哪里?尋找回家的路又是多麼的遙遠,回家等待的過程又何止是漫長。
一想到回家,他的心就好像被什麼東西生生扯了一下,是那麼的痛,又是那麼的疼。痛得錐心刺骨,疼得肝腸寸斷。
他腦海里又凸現出秦琴韻皎美的臉上那幽怨的目光。
「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
無名先生一仰頭,將壺里的酒喝了個底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