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六
春去春來,歲月流水般地過去了。江南武林盟主過飄香,站在那片桃林中,想著水一般柔媚的婉娘,潸然淚下。
十七年來,這個女子在他心里藏得那麼深,讓他揮之不去;還有最後她說的那些話,讓他一想起來便痛入骨髓。
「下雨了,怎麼不帶傘,江南三月的雨最傷身子!」一個又清又脆,又柔又媚的嚦嚦鶯聲里,一個天然素面,貌美如花的芳齡少女,撐著一把油布傘,體態輕盈,腰肢裊娜盈然走來,兩條似蹙非蹙如煙籠春山的眉,一雙宜喜宜嗔婉轉秋波般的眼,猶同十七年前的蘇婉娘,讓已過不惑之年的過飄香一下子醉了。
然而這一次醉倒的過飄香再也沒有醒來。那個叫柳如煙的少女拿著他的劍,一劍刺入他心口時,過飄香笑了。十七年前刻骨銘心的煎熬,等待的不是這一刻嗎?十七年他活得好累好累,這次終于可以見到婉娘了,死對他來說,是一種最好的解月兌。
七歲的花重卻無法知道父親臨死前的心情。當看見柳如煙將心愛的父親瘋狂地解剖時,他便萌生了誓殺這個女人為父親報仇的念頭。
時間可以醫治心靈的創傷,也能填平仇恨的裂隙。隨著與柳如煙在一起相濡以沫的日子越來越多,當初的那種仇恨也越來越淡了。花重覺得自己越來越離不開柳如煙了。
在那些無休無止地追殺下,柳如煙用自己的堅強,遮住了腥風血雨,為他撐起一片賴以生存的天空;在那些淒苦貧困的日子里,柳如煙用自己的辛勤擋住了艱難歲月,為他建起一個溫馨的家;在那些孤獨和寂寞的長夜中;柳如煙用自己的柔情,溫暖了他少年的心,讓他成了一個真正的男人。
所以,在花重心里,柳如煙是母親、是師父、是姐姐、是妻子,他發現自己已經深陷柳如煙愛的陷阱里,不能自拔。直到有一天丁默的出現,喚起他內心深處的良知。
柳如煙不僅僅是一個殺害他父親的凶手,更是一個魔鬼的化身。她殺人如麻,不知讓多少老人失去兒女,讓多少兒女失去父母——
柳如煙的存在,使整個武林處于腥風血雨中,讓整個大明暗無天日。
花重終于出手了。
一條血線,穿過柳如煙的咽喉。看到她皎美的臉上掛著幾串晶瑩的淚珠,花重淡淡地道︰「過飄香是我父親,這一刻我等了二十年!」
柳如煙終于明白,母親蘇婉娘為什麼臨死前不施出那招可以與對方同歸于盡的「孔雀開屏」了。
這個好听的名字,卻是牽機門最狠毒的一招。柳如煙笑了,這最狠毒的一招將同她一起長眠于地下了。
如果說柳如煙死前是邪惡的話,那麼她死後是美麗的。
一個浪跡天涯的俠客,是不會帶傘的。因為帶上傘,便多了一份牽掛。
花重將油布傘輕輕罩在她臉上。轉身欲走,丁默叫住了他問︰
「我們還能做朋友嗎?」
「難道我們以前不是朋友嗎?」
花重反問。
丁默笑了,他埋在花重心里的種子終于發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