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她的師姐師妹們有的被人買走做了妾，有的平步青雲進了宮，也算出息。只留下教娘一人，每天甩臉子給她們這些小樂女看。
幸好遇見了袁穆月，他待她也算不錯。雖然話不多，不過每次來會留下不少銀子。自從有了他這個入幕之賓，雪笙再也不用每天雞還沒叫，就要爬起來奔命練琴。
可是，這好日子，還能維系多久？
她應該想辦法送繁花走，把她送得遠遠的。讓袁穆月再也找不著她，那樣，他在她身邊還能多待些日子。如果運氣好，或許等有天，他倦了俗世，厭了官場，還會把她贖出來，做個可心人兒，這也說不定。
只不過……送走了她，日子真的就能回到從前嘛？
對袁穆月來說，她雪笙，也只不過是個寂寞時的玩伴。若是那天，別的女子抽到了那枚胭脂簽，他也會像對待她一樣，對待她們。她從未奢望過要他的心，只要他的人，她就覺得足夠了。
門外有小伙計輕聲叩門，雪笙出去應了。回來的時候，手上多了一雙鞋。「先穿上吧，光著腳不好走也不好看。」
把鞋子遞給繁花，繁花接了。鞋面上繡了幾朵梅花，穿在腳上，大小正合適。
「多謝……」繁花聲音有些顫抖，已經很久，沒有陌生人對她這麼好了。
「臨時讓他們買的，你可別嫌樣子不好。」雪笙轉過臉，看著樓下街景。
同是天涯淪落人，她不是有意想幫她，只是想讓她念著她的好罷了，到時候袁穆月那里有個風吹草動，她好歹替她美言幾句，就能頂別人的千萬句。
在袁穆月心里，她是極重要的人吧？有些事，是命里注定的。就算嘴上抵死也不肯承認，但心里，早就亂了思緒。
「別光坐著，先吃點東西。」雪笙招呼著繁花吃飯，看她夾了口菜，才放進嘴里，立刻皺起眉頭。
「怎麼？味道不合口？」
繁花搖搖頭，是她嘴里的傷，被咸鹽一浸，如今***辣的疼起來。
「邢姑娘，有些話，我不知當講不當講。不過既然今天遇到了，就多說幾句，你且听著，要是說得不對，你就當是過耳的風罷了。」雪笙放下筷子。
「袁將軍不是壞人，他只是這些年太苦了些。听人講，當年他們全家滿門抄斬，流出的血，把地都浸黑了，遙南城連著下了四天的大雨，竟然都沒將地上的血印子沖干淨。」
玉笙頓了頓，看看繁花。繁花眼瞼微垂，瞧不出心思。
「我知道你心里難受，他對你不好，其實他也不痛快。以前他來我這里過夜，晚上做噩夢，喊的都是打打殺殺……可是這次，自從他回來之後，他夜里也做夢，不過他喊的，卻是一個人的
名字……」
「我不說，你也知道，他喊的是誰吧？」一聲嘆息，雖然知道自己不是他心中之人，但這樣直接的講出，也會覺得不甘。就好像是當面認了輸一般。
「對，你不說，我也知道。可你知道，他為什麼要喊那人名字嘛？因為他總算圓滿了多年的夙願，殺了她全家，連她親娘，他都沒放過。他讓她生不如死，讓她肝腸寸斷。對你來說，他是你的袁將軍。可對我來說，袁穆月是我滅門的仇人！」
她抬起頭，黑似夜色的眸子，噙了些許淚意，寒光閃動。
她不是邢繁花，至少不是邢相國的女兒，邢繁花。
可這一刻，想到那死在她面前，血泊之中的婦人，想到他是如何在冷帳之中奪去了她的貞潔，想到他一次次狠狠的對她，讓她忍不住咬牙切齒。
他和邢家的恩怨，她可以既往不咎，但他對她做的那些事情，她怎麼可能會忘！她死也不會忘！
胸中疼得好像要裂開，不光是因為恨，還有悲傷，還有失望。那一路上的坎坷，深夜里的守候，他的舊衣，穿在她身上的溫暖，讓她想忘不能忘。
她恨袁穆月，也恨她自己，更恨她心中死而不走的邢繁花。
若他是個單純的惡人，那她就能單純的仇視他，找尋一切機會殺了他，讓他對她所做的一切，付出代價。可他偏偏不是，他的仇恨，糾結了太多的往事。
他的心，就像他的臉一樣，包裹在丑陋的面具之下，卻還保存著某些可以稱為善的部分。
「我知道你恨他，要是我，我也會恨他。不過恨又能如何呢？恨了，那些死的人，就能重生嘛？邢姑娘，看開些。日子總要繼續過。你恨著，只會給自己招來麻煩。」
「你讓我看開些，你怎麼不去叫袁穆月看開些？」她和她認識才多久？還未曾熟到同床共枕的地步。
「我若能勸他，早就勸了。他心中夙結太重，可你不同。我看的出，你恨他，卻並不是因為滅門之事。」
「你……你怎麼？」繁花睜大眼楮，看著雪笙。她在說什麼？她怎麼看出來的？
「有些事情，一時半會說不清楚，今天恐怕是不能講了。邢姑娘若是想知道，可以來青蠻閣找我，雪笙隨時恭候大駕。」她說完，站起身來。
門外樓梯上傳來沉重的腳步聲，雪笙打開房門，繁花看見袁穆月，滿臉怒意的出現在門前。
這個敗類怎麼會出現的？想都不用想，肯定是雪笙通風報的信。
繁花向窗外看了看，這里是二樓，現在跳窗逃走，不知還來不來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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