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有沒有傷到你?」快進府門之時,他問她。
「沒什麼。」干嘛要騙他,明明自己舌頭又腫又痛,卻不肯直言。怕再給他多添一份煩惱?亦或自責?
兩人前後腳進了冷府,盈玉正蹲在地上嚎啕大哭,汪婆婆他們幾們圍著她團團轉,就是哄不住她的眼淚。
听見外面來了人,看見袁穆月走了進來,盈玉惡狠狠的盯著他,恨不得用眼楮在他身上剜下一塊肉。
等看清他身後跟著的繁花,她趕快飛奔過來,抱著繁花一聲一聲小姐,叫得讓人心都疼了。
「你看你,我不在你哭,我回來了,你也要哭。」真是傻瓜。她是林黛玉下凡?哭得這麼凶,讓人也忍不住想要陪著她一起流淚。
「小姐,你想嚇死盈玉嘛?你要走,也要帶盈玉一起走。吃苦受累,我都不怕。我只怕再也見不著小姐了。」她期期艾艾的說著,說給繁花听,也是說給袁穆月听。
「知道了,這次是我錯了。以後不會了。」但願不要有類似這樣的以後,多被他丟幾次,她的小命不保。
經歷了這場不大不小的風波,日子還要照常過。
在袁穆月家用膳,從來沒有主僕之分。大家圍著一桌吃飯,是繁花覺得最舒服的事情。暖桔色的燭光,把每個人的臉都映照得一片詳和。這樣溫暖的氣氛,給了她類似于家的錯覺。
用過晚膳,老僕和繁花他們三三兩兩坐在正廳里,手里忙著女紅活計,說著當天里發生過的趣事。誰誰家的媳婦生了大胖小子,誰誰家的男人又輸了幾吊錢。
袁穆月並不在他們的圈子中,只是遠遠的坐在太師椅中,手里捧一盞茶,安靜的听著他們熱切討論著這些從街口巷尾听來的謠言。
他的話不多,總是在沉思。目光偶爾會從講故事的人身上不著痕跡的跳躍到她的頭頂,雖然只是一閃即過,卻被繁花敏感的捕捉到。再望向他時,他已經將目光收回,必然還是那副安寧的樣子,雲淡風清。
她手上繡著花開並蒂的圖樣,因為不熟悉針法,所以經常會被金針刺傷手指。幸好花是紅的,否則到時候就算是破除艱難險阻的繡好了,這方血染風彩的繡品,也不知再用做何處了。
一不留神,又被針尖扎傷了指肚,還未來及把傷指含到口中,就被人捉住了手。
「你娘沒教過你繡花?」袁穆月把她拉到燈下,替她把指上的殘血擠出。
听說,她娘當年是聲名遠揚的名門繡女,曾經獻過一副雙鳳戲凰圖給皇上,如今還擺在皇後娘娘的寢宮之中。歷經十幾年,繡功仍無人可及。這樣的技藝,怎麼會沒傳給她?
繁花沒說話,看著燭火搖曳生姿。
她娘?她都
不知道她娘是誰。就算是知道了,恐怕21世紀,也沒有教女兒繡花的娘了。他離得她太近,聚精會神的看著她的傷口。火光烤得她臉上有些燙。
「不過就是個小小的針扎,不礙事。」她抽回手,背在身後。
習慣了他強硬的對她,偶爾的溫情讓她覺得恍惚。
這可是他的真身,歲月靜好里就會顯露出的本來面目?還是他的另一個假面?因為覺得傷了她,而有些愧疚?
她不要他的歉意,如果他真的有的話。她寧可看他最真實的一面,傷她也好,怨她也罷,只要是真實的,她就都可以接受。
她不善猜心,沒有似錦那樣的頭腦,也沒有那份閑情。猜來猜去,歲月老了,人情也淡薄了,還不如痛痛快快的愛一場,恨一場。
「想繡來做什麼?」袁穆月拿起放在一旁的花繃子,就著燈光,仔細看起來。
除去那些血跡不說,花樣也是最尋常的一種,針腳有些粗糙,拙拙的,像是才學會女紅的新手。她這些年,都做了什麼?就算是最普通的人家,也會教女兒這些,她怎麼能不會?
「還沒想好,只是繡著玩的。」想送你做個椅子墊?看你每天坐在冷冰冰的實木圈椅里,不怕壞了肚子。繁花想拿回繃子,沒料到袁穆月向後退了一步,抬高了手。
伸長手踮著腳夠了幾下,都沒有夠到。
繁花仰起頭,突然發現他臉上的玩味。他的唇微微揚起,離她只有不到一指的距離,眼底有淡淡的茶色,還有她的倒影,他可在她眼中,也看見了自己?也像她這樣,輕易迷失于其中。
身後那些老僕們正在壓低了聲音,竊竊私語,不知話里話外,講得可是他們。他想干嘛?繁花放下手,只是伸到他面前。「還我。」對他這樣少見的游戲,她沒有準備,心里有些慌張。
「送我吧。反正你也是繡著玩的。」袁穆月說完,沒等她點頭。就把繡品從繃子上取下來,收進衣襟里。
清昀被皇上派出去南巡,這幾日就要回來。已經遣人給他發了幾封急信,要的就是把繁花送去唐少卿那里。可他一直托著沒做,這是他這麼多年,頭一回逆了清昀的意。
為了什麼?他不問自己這個問題。怕問多了,答不上來。
或許沒送她走,只是覺得她身上還有許多未解之謎。
她太過出乎他的意料,半點不似傳聞中的她。樣子沒變,但性子與脾氣卻全部不對。
他還不想這麼早,就把她推去唐少卿那里。一入侯門深似海,她如果去進了那小子的府邸,可能就永遠也見不著了。
不管日後,她被送給誰。總不會是他。他們就像是兩條相交的線,一朝相遇,彈指即離,永生不見。以後就算是有幸見著了,也要裝成是個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