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穆月站在幽暗的街道中，停止不前。「這不是我能決定的事情。」
他不應該這麼回答的，他應該明明白白的告訴她，他就是要把她送過去，否則他也沒必要把她帶回來。
可不知為何，他就是說不出口。
「那若是，你能定呢。」她抓住了他的衣袖。
四下無語，繁花仰面與他坦蕩對視。
自他的鬼面被她弄壞後，就再沒見他戴上過那樣可怖的面具。他比她剛見他時，曬黑了一些。依然是面貌清俊，卻多了些陽剛之氣。
四下無人，只有她站在他面前，目光清澈可見底，好似一路就看進他的靈魂之中，問他要一個答案。
袁穆月的手，輕顫的落在她脖頸上的傷處，她閉上眼，傾側著頭，在他掌心摩擦。
若是，他能定呢？
翌日清晨，袁穆月照例要去朝中執事。繁花有些擔心青蠻閣里的姑娘，昨天亂成那樣，也不知道她們有沒有傷到。
等到了青蠻閣，才知道事情比她預想的還要嚴重。
閣外圍站了一排身著銅盔鐵甲的衛兵，面目肅殺的守住青蠻閣的大門。繁花在門前來來回回打了幾個圈，最終心一橫還是進去了。
萬幸，守門的士兵雖然眯著眼楮打量了她許久，但並未多做為難。
進了閣內，未做停留，直接上樓去找了雪笙。
雪笙才起來沒多久，剛剛洗過臉，頭發還沒梳，松松歪歪的盤了個髻在腦後，幾縷青絲垂在臉旁，露出半片香肩，又白又女敕，嬌媚無雙。
見了繁花，立刻把她拉進房，關好房門。「昨天晚上到底出了什麼事啊？可真嚇死我了。」
雪笙倒了杯白水放到似錦面前繼續道︰「我昨個兒才說替陳員外引見引見吏部的陳大人，嫌園子里吵，剛把兩人安頓到外廳喝茶，就听見里面喊殺哭鬧聲成一片，嚇得我也沒敢再進去，直接躲回來了。」她想起當時的情形，仍是面色張慌，一雙丹蔻捂住心口。
「有個刺客，為帶黛樂走，殺了幾個陰林商人。閣里的姐妹們可好？有沒有傷著？」繁花轉著手中的杯子。
這杯子真是有趣，別人家都是白瓷杯里，彩繪杯外，而這杯子偏偏反過來了，花都印在杯中，而杯身上卻是空無一物。
「傷是沒傷，不過全呆呆傻傻的，讓她們講也講不清當時發生了什麼，都說看見一片黑影，然後就渾渾噩噩，什麼也記不得了。」雪笙起身，又給她加了些水。「你剛剛和我說的這些話，可別和別人講，現在官府正在捉拿那刺客，若是以為你知道些什麼，
恐怕你也逃不過去。」
繁花听了她的話，心中又感動，又不安。原本自己也應該和那些人一樣的，什麼也不知道才對。幸好是和雪笙說話，要是被官府拿去問案，非被當成呈堂證供不成。
「我也是听別人說的，當時只顧著藏在椅子底下了，什麼也沒看到……」說謊，總有些心虛，微低下頭，眼楮盯住水杯。
哎？難道是她看花了眼？剛剛杯中綻放的大朵大朵黑紅相間的牡丹，怎麼現在變成了淺淺的印子？
「可憐了那位林老爺，花了這麼多錢準備個宴席，算是打了漂。听說已經被吏部抓去問話了。還連累我們，也要跟著一塊禁足，真是討厭。虧著是二皇子的產業，否則說不定也要被一起抓進大牢。」雪笙並沒注意到她的異樣，只是因為不能隨便走動，而有些心煩。
杯中的花紋，在她眼前漸漸消失不見。瓷是白的，又細又膩，沒有留下任何痕跡，像是一場真實的幻覺。
繁花只低頭看著這只神奇的杯子，並沒听清雪笙的問題。直到她輕拍了她的手臂，她才恍然過來。「怎麼？你說什麼？」
「我說，你猜那人劫走黛樂，是不是為了錢。听說一個彼雲族，能值不少金子呢。」雪笙八卦的問著繁花。
「或許吧。也有可能是她家里人來，接她回去。」黛樂和笳若，現在應該已經飛到很遠的地方了吧。想起這兩人，能夠破鏡重圓，就讓繁花忍不住揚起笑容。
出了青蠻閣，手里多了一盒茶具。
虛。這種瓷，叫虛。听謠傳是用升仙的靈師的骨粉，制成的。雪笙和她說，見她一臉驚恐的不敢收，隨即笑彎了腰。
騙你的，傻子，誰說什麼你都信。不過是些遇了水就化開，水干了就又顯出來的顏料。別人送我的，我還有幾套，你拿去玩吧。
雪笙人真好，嬉笑怒罵，活得鮮亮自在，怪不得袁穆月喜歡她，就連自己，也好像有些喜歡上她了。
回到袁府里，繁花從盒中取出小小的茶具，把它的神奇演示給袁府里的老僕看，老人們也沒見過這稀罕東西，把杯子盛滿水又倒干，倒干再盛滿，拍手稱奇，玩得不亦樂乎。
「什麼東西？」袁穆月不知什麼時候回來了，站在眾人身後，看他們和幾個小小的杯子較量。
繁花笑著拿起一個，舉到他眼前。「雪笙給我的，你也沒見吧。」
她笑得那麼好，讓他微微一怔。
「以後還是少去她那里，現在全城都在查昨晚的刺客。風聲正緊，她那里雖然有清昀罩著，但也是事非之地。」小聲囑咐她，從她手中接過小杯。
被他踫到手指，繁花的手輕輕一抖，杯中的水漾出來，沾濕了他胸前的衣裳。
「有沒有燙到？」抓起她的手腕，看著上面的紅痕，他皺起了眉。
「沒事，你認得這個嘛？」她的臉，肯定要比她的手，紅許多。
（寫得很驚悚的一段，上午自己在家寫完「虛」，誰也沒告訴。下午就收到別人送的一套茶具，杯外空無一物，杯中有玄色的牡丹……我沒敢用……乖乖供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