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錦，那是錢嘛？我听我娘說過，那種鬼畫幅的白紙，能當錢用？可是真的嘛？」周康走後，四兒纏著她兩眼放光。這花貓的臉，不知是用什麼洗過，還不如不洗。
有些頭痛，早知道這個丫頭，連銀票都沒見過，她就不畫蛇添足的說那些話。若是這事被她說出去，只怕自己和周康都要被人抓住把柄。
「你記得，往後要麼叫我小姐，要麼叫我錦姑娘。小錦不是你能叫的。」她們倆到底誰小一些？先立規矩，再說其他的。叫她小錦？小錦一名，棲鳳樓里也就夜老板叫得。
四兒撇撇嘴，把她的話只當耳邊風，心里還惦記著銀票的事，但並不願意和她再講。
話不投機半句多，看來她們不是同路人，揮揮手，讓她先下去，自己坐在房中想事。
夏半祭的時候，樓里有頭有臉的姑娘都會由夜老板帶著去祭會上巡游，她正好可以趁這個時機溜出去，看看那幾個潑皮的下場！她等了也有些日子，他們也快活了有些日子，現在終于要清算了。
隨後而來的這幾天，因為等待，也因為四兒的粗枝大葉，而變得愈發難熬。饒是她忍性再好，也被這個丫頭弄得直想尖叫。不知她討厭自己而故意搞亂，還是本身智商有問題，每次她交待下去的事情，她都有本事搞砸。
「不取于相。如如不動。何以故。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佛說是經已……」金剛經，多抄幾遍，心里就能靜下來。她也是個百無禁忌的主，于聲色犬馬之處，抄寫經文。心明明已經許給了惡魔，但仍是裝模作樣的妙手生蓮花。
「叩叩」兩聲，門外的人心里懷著怨氣，用了十成的力氣，敲得門身輕晃。似錦听了，倒是滿意。總算她能學著不再用腳去踢門，或者不打招呼就直接闖進來，這就進步。
「小姐要的冰糖燕窩炖蜜棗。」四兒**的說，把裝著白瓷小碗的漆盤重重地放在桌上。湯汁微漾，濺了一些出來。
真是丑人多做怪，就算吃了王母娘娘的蟠桃宴，也長不出半量肉！呸！四兒惡狠狠的想，只因剛剛已經給似錦端過一碗燕窩上來，她看了看碗里的東西，對自己說。「夜老板昨天才和我講的，有客人送了頭等血燕，要拿來炖給我喝。這不是血燕，你再去廚房看看，是不是拿錯了。」
似錦住在十樓，廚房在一樓，一上一下，讓四兒出了一身汗。「不都是燕窩嘛？還有什麼不一樣的？」她懶得再折騰，和似錦對付著說。
「讓你去看，你就去，怎麼這麼多話？」見似錦冷下臉，四兒也不敢真的就造反不去，心中罵罵咧咧的下去。
在廚房里和幾個廚娘說她的壞話，正巧被年長的姐姐听見了，姐姐給她出了主意，幾個人湊在一起，一人往那盅燕窩里啐了幾口唾沫。
讓她喝，喝死她！
和自己一塊進樓的姐妹，不管分去哪里，都得了主子的賞，有給衣服，也有給首飾的，最差也是半盒胭脂餅，哪有像她這樣的，整天累死累活，還什麼也得不著！
>心里藏了鬼，見似錦端起小盅，四兒幾乎要笑出聲來。
輕吹著勺中的燕窩，似錦的目光，落在朱漆雲氣紋的漆盤之上。盤中被盅底的熱氣，噓出一片水霧。那是……她把漆盤拉近了仔細看，霧氣此時雖然已經凝成了小珠子，但還能看出不同尋常的痕跡。
「你跟了我這些天，也受了不少累，別人都當我是雞蛋里頭挑骨頭，故意找磋。其實她們不知道我的苦心。這碗血燕盅，是夜老板特意賞給我的，血燕是燕窩中的極品，想必你從來也沒吃過這樣的好東西。」她的心髒，像是要躍出胸膛。可她還要強忍著，和她演完這一出。
把手中的小碗，推到四兒面前。「我賞給你了。」
四兒盯著碗中紅紅白白的珍饈，差點哭出聲來。早知道……早知道……她干嘛要做這種腌的事情？！
「怎麼不喝？」似錦看著她為難的樣子，又把碗向前推了推。
「我……」她不是不想喝，只是，這也太惡心了些……光是想想，就覺得胃里一陣翻涌。
「難道你偷偷的往這里放了什麼不該放的東西？想毒死我？」似錦的聲音突然高了八度，白瓷碗落地，濃湯四散。
「我沒有，我沒有，小姐，你開恩吶。」似錦的聲音，像是一道白刃，刺進她心中。四兒膝下一軟，直直跪了下去，不用她逼問，自己就把剛剛在廚房里那些勾當都講了出來。
「你出了廚房可遇見什麼人？！」她抓緊了四兒的手腕，止不住的發抖。
四兒抽抽啼啼的想了想道。「有遇到一個趿水的跛子……」話音未落，似錦已經跑出房外。
人的相貌可以改變，聲音可以改變，但字不會，除非經過歲月的打磨和特意的練習。否則就算你寫得再潦草，也無法改變自己的字跡。她認得出，漆盤上那個「不可」是他的字。
芷若，茯苓，六月雪，杜衡，川穹，紫蘇葉。
她到死都不會認錯他的字，他曾經一遍一遍，給她寫過這些美麗的草藥名，她絕不會認錯！
從十樓一路跑下來，頭發散了，鞋子也掉了一只，問遍所有的龜奴，都說沒有看見他。
那個跛腳的龜奴，她見過他的，她怎麼會錯過了他……當初哪怕她多看一眼……
你在哪里？為什麼不來找我？求求你，別躲著我，我知道你沒死，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