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虎煙嵐 第一章 刀光劍影 荒郊瓦房夜客 第二章 人杰地靈 高宗求賢若渴

作者 ︰ 野谷

第一章、刀光劍影,荒郊瓦房夜客

南宋建炎四年,剛過大年,南方的天氣正冷,西北風不斷呼嘯著掠過抖嗦的台州大地,又刮向無垠的大海,擾得東海波濤起伏。正月承頭,海邊人家,那些漁家農夫都少了往日為生計奔忙的煩擾,沉浸在節日的恬靜和安詳的氣氛中,在這漆黑寒冷的傍晚,早早關門休息了。

這時,台州灣口,一艘帆船緩緩行進了過來,在一個破舊的埠頭上靠了岸。即刻有十多個人敏捷地從船上跳了下來,架好跳板,整齊地分列在兩旁。船上有百來人,相互攙扶著小心地下了船。他們不點燈籠火把,也不大聲說話,只是交頭輕聲商量了一下,就沿著小路模索著向前走去。

夜是那樣的黑,天又是這樣的冷,狹窄的泥路被寒風吹得崩硬,大小不一的的一塊塊石釘還有一些不知名的野草和枯藤不時絆著他們的腳,他們顯然不太習慣行走這樣的小道,有人蹌踉著,不時發出幾聲嘆息,顯得非常無奈。

別看這群人衣著不整,行動狼狽,但他們可都是當朝顯赫的人物。走在中間的是位中年人,高高的個子,鼻正口方,身板挺拔,步屐穩健,舉止言行中透出幾分威嚴。此人名叫趙構,可是當今的大宋皇帝。走在他身邊的是個容貌嬌好身材頎長的女子,她身穿金黃色瓖邊的緊身紅緞襖,緞襖兩邊繡著一對金色的鳳凰,腰扎黃綢,旁邊佩著長劍,英姿颯爽,步子輕快,絲毫沒有當時大家少婦常見的柔弱。她就是深得高宗寵愛的嬪御吳氏。緊跟身後的是個白面書生,此人由兩個侍衛攙扶著,行走仍跌跌撞撞,面頰上淌著汗水,還不時地喘著粗氣,他就是當朝丞相呂頤浩。其後,還跟著十幾個官員。這群人的前後被近百名帶著各種兵器的宮庭侍衛簇擁著。走在最前面的是侍衛統領王盛勇,他身材魁梧,長得濃眉大眼,如鷹般閃亮有力的大眼,透出內在的強健和敏捷。起先他不時地呵叱著周圍的士兵加強警戒,布置停當後,又帶著幾名弟兄飛快地向前奔去。

呼嘯的北風吹得樹枝亂晃,路旁半人高的野草仿佛與這西北風絞上了勁,被吹倒又倔強地抬起,發出嘩嘩的響聲,仿佛訴說著亂世的不幸。

北宋末年,北方女真屬崛起,國號大金,此民族驃悍好戰,自吞並鄰邦遼國後,即揮師南下,靖康年間,攻破大宋都城汴京,擄走京城徽、欽二帝及所有皇族,滅掉了北宋。那時,宋徽宗的第九個兒子小康王趙構,正以天下兵馬大元帥的名義在河北組織軍隊,幸得月兌險。金兵撤退後,宋朝舊臣廢掉金人所立的楚帝,擁立趙構為帝,建立南宋政權,改元建炎,這就是宋高宗。為此金人在靖康二年,又派大將金兀術兵分三路再次南侵,宋高宗乞降不成只得下海南逃,金人緊追不舍。天公不作美偏起大風,帆船只得就近靠岸。

此時,後有追兵,前途凶險叵測,高宗一行怎不張皇失措呢。

正當他們在黑暗中模索前進的時候,在前面探路的王盛勇發現遠處出現了幾點微弱的燈光。有燈光就當有人家,正好可去打探一下消息,他心中暗喜,就讓身旁的一個衛士速去稟報皇上,自己就急速向那亮著燈光的地方奔去。

這是一座孤零的小院,四周小河環繞,南邊有座竹橋與院外相通。院里竹影搖曳桑葉婆娑,燈光就是從竹影包圍的一座樓房里透出來的,此樓雖不高大,但顯得精巧,隱約中透出股靈氣。好一個清靜優雅的處所。

王盛勇輕聲躡過小橋,翻身越過籬笆牆,院子里寂靜無聲,只有樓上窗格里透出的燈光說明還有人沒睡。于是他就施展輕功縱身跳上瓦房,一個燕子倒掛,戳破窗紙向燈光處望去。

有個年輕女子獨坐閨房,翻看一本讀書。她身穿繡花對襟紅色緞上衣,雲鬢高挽,身材頎長,背後看不到她的臉,可從她這身衣著打扮和舉止氣質上,可以推測是個端莊秀麗的大家閨秀。

仔細端詳這房間,正面掛著一幅花鳥畫︰在山丘一隅,一簇雜卉舒展著睫葉,一只蚱蜢鑽出花叢注視著前方的三只美麗的蝴蝶,神態栩栩栩如生。此畫筆墨縴細精巧,用筆不俗,看似出自女子之手。畫前是一張書案,上面擺放著文房四寶。一旁的書櫃里排滿各種書籍,櫃邊掛著一方寶劍,紅穗長垂,十分精致。旁邊的琴凳上擺著古琴,琴上還放著一本已翻開的書。一切都顯得那樣的和諧。

王盛勇雖然是個粗人,不通文墨,但出入皇宮見多識廣,一看這房中擺設,知此戶定非尋常人家。心想,在這荒郊僻野怎會有如此懂文會墨的書香大戶?此等人家會有怎樣的背景?一下子,他不覺警覺起來。

正在這時,背後忽然有異樣的響動,王盛勇一驚,他兩腳一松腰略用勁,即刻翻身下房。還沒等他站穩腳跟,房上也跳下一個人來,「看劍」!隨著一聲吆喝,一道劍光迎面而來,王盛勇見勢只得向後翻滾,同時抽刀擋去,「 」的一聲,刀劍交接,頓覺手腕一沉,看來對方功力不淺。他愈覺奇怪,武林同道有如此修為的實是不多,這究竟是怎樣一戶人家?他隨即跳出圈外,睜眼看去,只見來者僅是個十五、六歲的毛小子,甚是詫異,月兌口說道︰「好小子,功夫不錯嘛」!那人也不示弱,冷笑一聲道︰「大膽蟊賊,不知深淺,也不打听這是誰家,竟到這里發財來了」。說罷,劍影一閃,又迎面削來。

王盛勇見他不容分說,來得如此莽撞,只得再次後退揮刀把劍撥開。心想,這小子誤會了,以為我是偷雞模狗之輩。的確,深夜翻牆進院,偷窺人家的閨房,著實不雅,但此刻又不便說明身份,看他步步緊逼的樣子,也欺人太甚。王盛勇此刻有意要教訓一下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主意已定,他猛來個鷂子翻身,化守為攻,揮刀猛劈過去。那人年紀雖輕卻也老到,不慌不忙提劍退步避過這一招,那知王盛勇這一刀是個虛招,刀出一半突然改為夜叉探海,攔腰橫掃過去,這一刀才是實招,出手極快,一般很少會有人能躲得過去。那人自知不妙,猛地拔地而起,翻身躍向旁邊的台階。只見他腳尖在台階上輕輕一點,猛一個翻身又揮劍疾攻過來。王盛勇本想用這一招煞煞他的銳氣,那知他臨危不懼,身手敏捷,化守為攻,招招恰到好處,心里也不由得暗暗叫好。不想就此一分神,眼前黑影一晃,利劍已到眼前,「啊呀,不好」!王盛勇驚呼一聲,忙側身躲避,但是還是遲了一步,左臂連衣帶皮削去了一塊。

王盛勇大怒,身為侍衛統領,各路好漢見得多了,被這小孩搞得如此狼狽,平生還是第一次。這小孩如此難纏,自然不敢再輕敵了,他揮刀出擊既快又狠,刀刀指向要害,不給對方以任何喘息之機。畢竟對方初出茅廬,哪是大內高手的對手,被逼得步步後退,戰了幾個回合,王盛世勇看準一個機會,一式「旋風刀」,風馳電掣般直掃向他的中路。年輕人欲後退,卻被身後的一棵樹擋住了去路,想往旁邊躲避,自知化解不開,只得硬著頭皮提劍來擋,只听「 」的一聲,刀劍交接,火星四迸,劍被震月兌虎口,飛了出去。

王盛勇見罷,「嘿嘿」冷笑幾聲,飛快上前乘那人站立未穩,伸出右腳封住了他的下肢,用刀炳猛擊其後背,只听他「噢」的一聲,那年輕人被摔出一丈多遠。看著倒地的敵手,王盛勇仍不敢怠慢,欲上前將其擒住,以免再生枝節。

此時,听得背後有人喝道︰「慢著」!話音未落,從屋里躍出二個人來。夜色中依稀可見一個是中年漢子,旁邊一位正是剛才房中那年輕女子,他們身後還跟出了四、五個家丁來。

那漢子對著王盛勇兩手一抱道︰「請問壯士尊姓大名,深夜到訪所為何事」?

看來此人必是房主無疑。從他躍出房屋的身法中看出此人頗有功底,而且此人身材魁梧,說話盡管聲音不響,但中氣充沛,內力渾厚,定非等閑之輩。王盛勇本來是應該亮明身份,說明來意以求幫助的,但他是習武之人,尤其是作為侍衛統領一生很少踫上敵手,今天見來了個象樣的對手,又如此莫測高深,心頭早已是癢癢的了,恨不得即刻動手以試高低,以滿足他的好奇心。再者還可探听虛實,以免不測。

他主意已定,自恃藝高膽大,竟然也不答話,揮刀便向那中年男子砍去。那人似乎早有提防,敏捷地閃身避過,怒道︰「你這人好生無禮,深夜翻牆進院,東探西望,我見你象個漢子也並不介意,那知閣下如此目中無人,看來我也只得陪你練練了」。說罷,把外套一月兌,丟給旁邊的女子道︰「你們只許旁邊看著,不必插手」。說罷,也不拿兵器,兩手一抱道︰「請吧」!

看他這架式,又听說要陪他練練,王盛勇就更來勁了,自然毫不客氣地提刀砍殺過來。就這樣兩人在院子的空地上打斗起來。

起先,還能看得出拳來刀往,戰了幾個回合,他倆都知道今晚踫上了強手,于是都使出了全身的功夫。只見刀光拳影,已分不出誰先誰後,誰來誰往了,把旁邊看的人都看得呆了。

突然,只見王盛勇「呼」地躍起,來個猛虎撲食,刀尖直指那人心窩,那中年漢子也不示弱,騰空躍起,一個飛腿避過那刀後,在空中兩腳一並,雙腿直踢向他的面部。王盛勇一看不好,揮刀來個「風掃落葉」,直削向他的兩腿,那人看得有變,只得臨時改變方向,猛一轉身,騰空從他的頭上翻過。好家伙,一下子在空中變了三個招式,可見此人手法靈活,功夫好生了得。

王盛勇大驚,在這荒野之處,竟有如此武藝高強之人,實乃平生所罕見。自然更不敢怠慢,趕忙轉身,乘那人立足未穩,對準他的頭頂來個「直劈華山」,那人听得背後有刀風之聲,乘勢向前滾去。王盛勇連劈三刀都落了個空,正待再進招,只見那人兩腳輕輕一點,已施展輕功上了屋頂,他也緊追不舍翻身上房。倆人在屋頂上大戰起來,黑暗中望去,只見一團黑影分不出彼此,只听得刀來拳往之聲而絲毫听不出腳下瓦片破碎的聲響,這的確是上乘的功夫。

正酣戰間,牆外傳來了喧嘩聲,並夾雜著打門聲。那人一驚,向下看去,只見黑暗處黑壓壓地站滿了人,有幾個還開始爬牆進院了。這一下他可慌了,半夜三更,黑古隆冬來了這麼多人,不知所為何事。激戰中那容得有絲毫分神,此時,對方一刀削來,避之不及,背上挨了一下。幸虧他內功了得,刀傷處只是滲出點血,並未傷著筋骨。這一下可把他給激怒了,怒吼一聲,象猛獅般直撲過去。王盛勇想舞刀護身,奈何手腕已被對方扣住,並被用力向右一扳,刀便被順勢奪了過去。突來的變故,王盛勇手腳無措。

那人大聲喝到︰「你到底是誰?門外是些什麼人?快說」!王盛勇自知難以掙月兌,便厲聲說道︰「快放手,我是宮廷侍衛統領,牆外是大宋皇帝駕到,還不快去接駕」!那人一驚,突然手一緊,捏得王統領骨頭咯咯作響。「哈哈哈」!他仰頭大笑起來︰「皇帝駕到?誰相信你的鬼話。天寒地凍,荒郊僻野,皇帝到這里來做啥?快說,你究竟是什麼人」?

這時,翻進院內的士兵已與眾人廝殺開了。有好幾個還爬上了房頂,並圍了上來。

王盛勇見他不信,怕把事情鬧大了不好收場,便嚷道︰「皇上到來還能騙你,」?說著用左手扯開了穿在外面的便服,露出了里面的穿著的侍衛統領的軍服道︰「你仔細看看,侍衛軍服還能有假,還不快快放手」!那人見他穿的的確是軍服,呆了呆,緩緩地松開了手,嚅囁道︰「果真是皇帝駕到」!不知是意外還是激動,他連說話的聲音都有些變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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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噯,不知者不得罪」。王盛勇本就是個爽快之人,如今在異鄉他域踫上如此高手,心里甚是高興。「你功力不錯,咱倆不打不相識,往後你如肯為朝庭出力,我定向皇上保薦,封你一官半職,英雄也有用武之地,不埋沒了你一身功夫」。說罷,他大聲喊道︰「大家不要再動手了,快開大門迎接聖駕」!

眾人听罷都停下手來。王盛勇看著那漢子獨自發呆,暗自得意。再不與其搭理,率先從房上跳了下來。其他人見狀也都隨之紛紛躍下。

第二章 人杰地靈,高宗求賢若渴

高宗一行被迎進了正廳。廳前方擺放著一張雕刻精美的八仙桌,兩邊擺放著同樣精美的太師椅。上方掛著一幅山水畫,此畫筆墨雄厚,山川煙嵐氣勢不凡,溪旁的樓台,縴細精巧,與背後的大山渾然一體。亭內有一人屈肱而憩。上題跋曰︰大山小山俱好隱,江南夢去曲肱眠。是當朝有名山水畫家燕文貴的作品。的確是幅好畫。山水畫兩邊貼有對聯,曰︰素甘淡泊心常泰,曾履憂危體愈堅。此聯字體遒勁飄逸,用筆不俗。高宗心想,荒野之中有如此儒雅之人,也著實難得。

房子里明亮的燭光使高宗看清了剛才與王統領廝殺的中年男子,約四十多歲的年齡,長得熊腰虎背、豹眼劍眉,上身穿一領白緞子征衫,下穿一條白緞子燈籠褲,腰系文武雙股青絛。在如此寒冷的天氣中,更顯得矯健利索。兩邊站著的年輕男女約十五、六歲的年紀,男的長得挺拔英俊,女的俊俏嬌美。三人在房中一站,整個房間仿佛亮麗了許多。

高宗見這中年男子氣宇軒昂,又知他武藝超群,心中暗暗喜歡。心想,自己正處在危難之時,此人儒雅剛勇,的確是個難得的人才,如能為我所用,在這人地生疏的地方添個左膀右臂,如魚得水,何愁此難不解。想到此,高宗來了精神,就含笑著問道︰「不知壯士如何稱呼?剛才王統領多有冒犯,還望見諒」!

那人知是皇上駕臨,見有此問,便俯身下拜道︰「在下姓張名杰人,字永正。旁邊兩位是犬子和小女,名叫張平和張薇。今晚不知皇上駕到,對王統領多有不敬,還請皇上恕罪」!

王統領听了心感不安,接口說道︰「其實不是他的錯,微臣見他動作敏捷,是個習武之人,故意動手試之。壯士果然出手不凡。懇請皇上不要責罪于他,都是微臣之錯。永正是個難得的人才」。

高宗點頭以示贊同。並說道︰「是啊,素聞南方之人溫文而縴弱,多出文才,不料還有如壯士這般武藝高超之人。江南真是個藏龍臥虎之地也」!說罷,他高興地站起來,扶起張杰人。見其背上有傷,不悅道︰「怎能如此魯莽!還不給壯士療傷」!左右人听罷,早有人上前給他傷口敷上瘡藥,並用汗巾扎實。

高宗道︰「當今番奴作亂,戰禍不斷,山河破碎,朕深感痛心。英雄好漢自當為朝廷效力。朕非常喜歡象你這樣武功非凡之士。從今往後,你就留在朕的身邊吧」!

「小民乃一介荒野村夫,恐難受皇上奢愛」。

「你就不必顧慮了。任賢用能本是帝皇之責。朕不會嫌你出身低微的」。見張杰人似有顧慮,高宗又說道︰「朕現在就封你為宮廷侍衛副統領,協助王統領合力保駕。只要你好好干,待邊患平息,社稷安定,朕更會厚加封賞的」。

「傻小子,這是皇上對你的恩典。還不快叩頭謝恩」。丞相呂正浩在旁說道。

正說間,听得有侍女呼道︰「娘娘,娘娘,你怎麼了」?只見嬪御吳氏臉色淒白,雙目微合,正無力地靠在一個宮娥身上。皇上一驚,慌忙道︰「愛妃,你怎麼了」?

「可能是坐船久了,太疲倦了,頭暈得厲害」。

「那你們快扶娘娘到床上歇著吧」!

高宗吩咐完畢,關切地看著眾人把吳氏扶進了廂房,才回過頭來以張杰人說道︰「這幾天風坡浪巔,也真夠難為她了。哎,我大宋江山來之不易,保之更難。由于先帝任用佞臣,武備松弛,又輕開邊釁,終于釀成大患。朕即位後,決心整頓朝綱,修整武備,任用賢才,中興宋室,奈何多年積貧積弱,要改變此種現狀談何容易。現在強虜壓境,社稷正處非常時期。只要你能在鞍前馬後忠心保駕,待強虜驅除,迎還二聖,你便是復國之元勛,社稷之功臣,會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張杰人听罷微微一笑。這時丫環送上茶來。高宗接過後,又道︰「你也不必拘泥禮節,坐下談吧」。

他們倆人分賓主坐下。張杰人輕輕呷了一口茶後,說道︰「我們習武之人講的是懲惡揚善,江湖道義。從不以高官厚祿為榮……」。

「張卿真是個高風亮節之壯士」,高宗未等他說完就接口說道︰「國家正處危難之時,盡忠報國此乃當前之大義,禁衛副統領之職朕決意已定,你就不必推辭了吧」!言語懇切且斬釘截鐵,容不得你說半個「不」字。

見張杰人仍在猶豫不決,高宗道︰「壯士隱居鄉村,恬靜淡泊,一家子又有俊兒俏女陪伴,和和睦睦,朕實在不忍心打擾。可是,番奴鐵蹄踐踏中原,容不得世人片刻安寧。烽火燃處難免焦土,覆巢之下能有完卵?保國實是為家。你也是個明白之人,此理朕就不多說了」。

說道這里,高宗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不幸。父兄和愛妻被金人所擄,受盡屈辱。自己如今又被金人逼得如喪家之犬,東躲西藏惶惶不可終日。連封官許願也要費如此一番口舌,已絲毫沒有帝皇之尊嚴。事想至此,心里一酸,強忍悲憤,才未使眼淚從眼眶里滾出來。

張杰人默然未語。或許是高宗的一番話打動了他,也或許他覺得難以推辭,就此默認了吧。

正說間,只見門外跑進一個侍衛來,慌張稟報道︰「金人有十來艘船靠了岸,數千金兵正向這里奔來」。

「金兵這麼快就到了」?高宗驚慌之色溢于言表。問張杰人道︰「這里過去是什麼地方,有無地方守軍」?張杰人說道︰「這地方叫外沙,是台州灣椒江的入海口,過二里地,有個集鎮叫海門。海門城內駐有鄉兵三百,百姓近六萬」。

「只有這麼點兵丁」?高宗焦慮地說道︰「為之奈何?為之奈何」?站在旁邊的呂丞相說道︰「以臣之見,不如先進城去,率領全城兵丁奮力抗擊。同時,可派人速去溫州府,令駐扎在那里的提領海舟張公裕部萬余人速來勤皇。待援兵一到,金人自知不敵,定會望風而走。危機自可解除」。

高宗躊躇道︰「溫州路途較遠,一二天怕難以到達。海門守軍又太少,讓老百姓一起來抵擋金兵也太倉促,必定自亂陣腳。更何況江南歷來少戰亂,城池恐非堅固。到時,戰不能勝,城不能守,退路被截斷,豈不是要壞事」?高宗行旅出身,話雖不多,句句分析到要害。眾人听罷無話可說。可又一時也想不出什麼好的方法來。

這時,遠處開始斷斷續續傳來了廝殺聲。不一會,又一個侍衛喘著氣進來稟報,道︰「金兵已與禁衛接戰了。賊兵蜂擁而至,怕要抵擋不住了」。情況更加危急。早已激怒了站立一旁的侍衛統領,王盛勇大聲嚷道︰「狗韃子,欺人太甚。皇上,你快帶人離開此地。我帶幾個弟兄去擋他一陣子,順便砍他幾個腦袋,也好出出這數個月來的怨氣」!

看他這躍躍欲試的樣子,張杰人伸手攔道︰「我有個主意不知行否」?高宗冷靜地說道︰「你講」。張杰人道︰「海門東邊的城牆是建築在東山上的,東門的山腳下東南方向有個非常隱蔽的山洞,初看只不過數丈深,但洞側有個小石縫,剛好能擠進一個人,進得這夾縫,石洞豁然開朗,並逶迤前伸深不可測。藏數百人絕不成問題」。

高宗听罷精神為之一振,問道︰「此洞知道的人多嗎」?

「並無外人知曉。是我和幾個好友偶然發現的。平日在夾縫口堵上大石頭,沒人會知道此洞內還別有洞天。先到那里避一避。那個地方,進可以入關;況且數十米處就是大海,我們退可以出海。先在那里躲一陣子,靜待勤皇兵到,也不失是個良策」。

高宗沉吟了一會,覺得在理。除此之外沒有什麼更好的方法了。于是說道︰「王統領,你去通知與金兵接戰的士兵迅速撤回,留幾個你與他們一起再擋金兵一陣子,然後退往海門關內。聯系當地守軍,一道阻擋金兵。同時,派人去溫州,與張公裕部取得聯系,命他們速來勤皇」。並再三吩咐道︰「海門關地處入海口,是個軍事要地,朕不願看到它失守。你要竭盡全力以守,不得馬虎」!

「遵命」!王盛勇應了聲,轉身就要出去。「慢著」!高宗喊住了他,又說道︰「帶上我的詔諭,讓海門的守軍听從你的指揮,誰敢違抗聖旨,格殺勿論。記住,海門關最終能否守住,都不要急于見朕,有事自會派人與你聯絡的」。

「是」!王盛勇應畢,飛也似的奔了了出去。

「張統領,你前面帶路,朕等隨後,現在就去那山洞」。

張杰人听令,向門外走去。高宗起身,並示意人們跟上。正欲出門,丞相呂頤浩攔住他。拉他到旁邊,在耳邊輕聲低語道︰「那個山洞安全嗎?此人真相未明,要小心提防。萬一山洞被金人發現,只要在洞口一堵,就麻煩了」。

高宗皺眉略猶豫了一下,道︰「時間不多了,卿也不必多言。他是當地人,情況熟悉,不信他還能信誰!就這麼辦了」。

說罷,高宗快步上前,對張杰人道︰「壯士家中可還有親人」?「父母早亡,僅與他們兄妹二人為伴,我是既當爹又當娘啊」。話語中就是沒提到孩子他娘。高宗被他對子女深情的關切和埋藏在深處的淒苦所打動,並未往更深處思考。說道︰「你就把他倆也一塊帶上吧,外頭兵荒馬亂的,孩子不在身邊,也真讓人放心不下」。

「孩子大了,也沒什麼不放心的。讓他們到他舅公家去吧,有什麼事到外邊去找他們,也好有個照應」。

皇帝覺得他說得有道理,于是說道︰「外邊留一個也就夠了,你身邊也必須留一個,有個孩子在身邊相互間也好有個照料。就這麼辦,你就不必多說了」。

張杰人見皇帝堅持要他帶個孩子,也就不好再推托了,就對張平和張薇說︰「你們倆人過來」!

「爹,我要跟你一起去」!張平在旁已听到高宗的吩咐,于是先過來請求道。張薇懂事地拉了一下他的衣角。

張杰人撫模著他倆的頭發,吩咐道︰「時間不多了,我也不想多說了。平兒,你現在就動身先到岩頭村你舅公家去。要听大人的話,爹不在你的身邊,你可不要無事生非。爹還會來找你的。小薇現在就跟爹走」!

張薇這時也拉住了張平的手,戀戀不舍道︰「听爹的話,我們不在你身邊,金人又凶狠狡詐,你要時時小心,千萬不要逞強,我們都掂記著你」。盡管張薇比張平少一歲,但是女孩子懂事早,心又細,句句說在理上。她說著,說著,鼻子一酸,忍不住流出兩行淚來。

張平見爹和妹都這麼說,知道定有他們的道理,自然不好再說什麼了。只是點頭說道︰「你們放心吧,我會照顧好我自己的。你們也要多加小心」!

「時間緊迫,咱們還是快走吧」!高宗在旁崔促道。張杰人听罷,二話沒說,拉起張薇的手率先快步走出門去。其他人也尾隨而出。

剌骨的寒風向他們撲面而來,並夾雜著雪雪子,打得他們滿臉生痛。「風頭如刀面如割」,這本是形容塞北氣候的寒冷,但處在江南冬季的嚴寒里,用這句話來形容也並不為過。寒風使勁搖動著樹葉,夾雜著穿過縫隙發出的怪聲,在這漆黑的夜晚更增添了幾分詭譎和恐怖。

可是這一切都被當前緊張的氣氛沖淡了,此刻他們已感覺不到氣候的惡劣了,迎面刮來的寒風,舞動著他們的戰袍和衣衫,一行人頂風而進,不一會,他們就消失在茫茫黑暗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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