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後。
崔彥進集中了全部主力在易水南岸列陣,與遼軍夾河對峙,企圖拖住遼軍,待趙光義的主力趕到後再行決戰。
趙光義帶領著宋軍的增援部隊已經從開封出發,經澶州、德清軍、大名府兼程趕來,遼軍為免月復背受敵,必須速戰速決。
決戰之前,遼景宗以耶律休哥的戰甲和戰馬都是金黃色,怕他再次被宋軍發現後圍攻,賞賜黑色的戰甲和白色的戰馬。
所有的將士右臂上系著一條白色的絲帶,為了他們心目中最美麗的北院王妃,他們要將瓦橋關拿下,為他們的王妃報仇。
耶律休哥率領精銳騎兵強渡易水,猛攻宋軍,奮力拼殺,宋軍招架不住,大敗而逃。耶律休哥窮追不舍,在莫州全殲宋軍,直殺到「橫尸滿道、弓矢俱盡」,崔彥進只身逃月兌,數員大將被遼軍活捉,遼軍已得勝班師,趙光義的主力才剛抵達大名府。
瓦橋關一戰,北院大王耶律休哥為大遼取得了決定性的勝利,而他失去了生命里最重要的人。
這一仗讓北院大王耶律休哥的名字刻在了每一個宋軍將士的心頭。
這一仗也曾經能使大遼的鐵騎踏進中原直取大宋京城。
這一仗也在歷史上留下了一個永遠的謎團,在取得瓦橋關勝利後,遼軍匆匆撤退,放棄了橫掃中原的大好機會。
冬天的汴梁城是那麼的寒冷,一夜大雪後,汴梁城披上了銀裝,因為天氣寒冷,街上的行人幾乎消聲滅跡。
又是一天的夜幕降臨,雪花悄然無聲地飄落,明天將又是一個寒冷的天氣。
幾個行色匆匆的黑衣男子從一家客棧里走了出來,頭上都戴著暖和的氈帽,壓低帽檐,不讓別人看清他們的容貌,圍著一個高大、全身肅穆的男人朝他們的目的地走去。
劍家的舊居在當朝太子的監督下已經翻然一新,恢復了原來的樣子,可是,空蕩蕩的院落里卻沒有一個人居住。
在劍家偏僻的牆角停下了腳步,一個身手利落的身影翻牆跳進了圍牆,悄然無聲地打開了旁門,朝自己的伙伴一招手,「妹夫,快點進來。」是柳天霖的聲音。
「大王,我們走。」耶律昊的聲音響起,機警地朝前後看了一眼,擁著自己的大王走進了劍家的地盤。
偏僻的角落亮起了昏暗的光,兩盞燈籠晃晃蕩蕩提在兩個北院侍衛的手里。
另外幾個人手里拿著鋤頭鏟子動作迅速地挖開了劍蘭心的墳,不一會兒就露出了她的骨灰壇,一陣陰森的風撫過每個人的臉龐,挖土的人不由全身起了雞皮疙瘩。
「劍蘭心,我把蕭衍的骨灰帶來了,按照他的遺願,把他和你安葬在一起。」耶律休哥沙啞的聲音在夜色里響起,拿下頭上的帽子,昏暗的燈光下,看清了他滿臉的胡渣,他神情淒苦,手里緊緊拽著一個黑色的包袱,昔日神采飛揚傲視一切的北院大王消瘦的差一點就認不出來了。
耶律昊無聲地把手里拿著的蕭衍骨灰壇輕輕放在了劍蘭心的邊上,輕嘆了聲,「你們終于在一起了。」他直起身子,輕聲說道,心里不由想起了劍蘭心和蕭衍之間的事,仿佛就在昨天一樣。
侍衛們手腳利落地把劍蘭心的墳原封不動地填上了土,很快地旁邊挖出了一個坑,動作都小心翼翼,因為他們挖的坑是給王妃做的墳墓。
耶律休哥把手里的包袱打開,露出妻子臨死前穿的那件士兵的衣服,暗紅色的血跡刺痛了他的眼楮,牙齒一咬,心里的傷口在一次被剝開,緩緩地蹲子,把帶血的衣服放進了土坑里,手指不舍地輕輕撫過沾滿血跡的地方,一滴眼淚滑落臉頰。
「劍家的祖先,你們都看見了嗎?我把劍玲瓏帶回來了,她的靈魂就附在這件衣服上,她回來了,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一起回來了。」
站在他身邊的人都忍不住偷偷抹了把淚,連一向剛強的柳天霖也濕潤了眼眶。
「耶律昊,記住我今天說的話,等我死的那天,火化我的軀體。」耶律休哥站了起來,頭也沒有回,用他習慣的聲音命令道,「我要我的骨灰和王妃的骨灰永遠融合在一起,生生世世永不分離,我和她,還有我們未出世的孩子才是真正的一家。」
「屬下明白。」耶律昊輕聲應道,臉上是心疼的表情。
耶律休哥揮了一下手,眼楮一閉,轉過身,不敢看手下把玲瓏的墳用土蓋上。
侍衛們都小心翼翼地把土一鏟一鏟把王妃的衣服掩蓋起來,逐漸地,土完全地把衣服埋上了,劍家舊居里多了一座衣冠冢。
在場的人都屏住了呼吸,生怕大王轉過身去阻止填土。
當初在戰場上火化王妃的時候,大王克制不住他的情緒,發瘋的阻止他們點火,是十幾個兄弟強行架住了大王才把王妃的身體火化。
看著美麗的王妃化為了一堆塵土,大王吐血了,深受打擊的大王再也不能指揮軍隊作戰,大遼的軍隊只好急匆匆撤退。
最後一鏟土填上,他們才稍微松口氣,大王已經接受了王妃已經逝去的事實。
耶律休哥緩緩轉過身,看到新墳,他深深地吸口氣,「我們連夜出城吧。」眼楮里再有戀戀不舍他也得趕快地回去,這一次來大宋的京城,是耶律斜軫暗中幫助他瞞著皇帝和皇後。
「妹夫,你放心回去吧,我在這里住幾天,打探一下汴梁城的動靜就回去。」柳天霖低聲說道,他答應了劍紫月要為玲瓏守墓一個月。
「大王,有件事我還是要照實稟告,根據探子的報告,大宋太子趙元佐瘋了。」耶律昊在一邊看了眼大王的臉色,小心地說了出來。
「趙元佐生性淡然,他是受不了他父親那樣殘殺趙匡胤的兒子。」耶律休哥不以為然地說道,「能和趙元佐這樣的男子結拜過,也算是我耶律休哥的榮幸。」他留戀地看了眼玲瓏的衣冠冢,眼楮里閃耀著深刻的愛戀。
轉過身,把所有的情緒都深埋在心底里。
耶律昊揮手叫手下趕快跟上去,自己走到柳天霖的身邊,伸手拍了下他的肩膀。
「放心去吧,我守在這里,沒有人可以破壞這里的一切。」柳天霖用從來沒有過的嚴肅語氣說道。
「我走了。」耶律昊點了頭,快速地隨著大王消失在夜色里。
柳天霖微微一笑,望著他們消失的身影,轉過身,低笑了聲,長長嘆口氣。
「玲瓏,你的靈魂也跟著他走了吧,快去吧,保護在他的身邊,我知道你舍不得。」
仿佛是在回答他的話,一陣溫暖的風撫過他的臉頰,而冰冷的雪花從天空里飄灑著。
冬天來到了!
982年,耶律休哥被大遼皇帝冊封為「于越」,當年,遼景宗病死,聖宗耶律隆緒繼位,承天太後蕭燕燕執掌朝政,大遼上下一心輔佐太後和年少的幼主,因此遼國順利度過了「主少國疑」的危險期。
太後以南院大王耶律勃古哲總領山西諸軍事,加封耶律休哥為南面行軍都統、南京留守,總邊事,同政事門下平章事蕭道寧領本部人馬駐扎幽州。
986年,大宋皇帝趙光義听信流言,以為孤兒寡母的好欺負,正式下達了收復幽雲十六州的命令,兵分三路分進合擊,企圖在幽州地區殲滅遼軍的主力。
經過七個月的僵持,在耶律休哥正確的指揮下,遼軍一舉反擊,和耶律斜軫聯手大敗宋軍,給趙光義上了深刻的一課。
由于他的軍功赫赫,大遼太後賜封他為「宋國王」,從此金殿見駕不用行禮。
宋國王府。
一身青衣的男子站在滿牆的薔薇花前,神情淒迷,雙手背在身後,背影看起來是那麼孤獨。
數年過去了,牆上的薔薇花一年比一年茂密,只要到了花開的季節,他的身影就久久地留戀在這一片壯觀的景色里。
「什麼時候,你才能把我當真正的妻子?」一個婦人牽著一個小男孩的手從院門那里走了進來,臉色閃過一絲受傷的神情,在他的身後站定,緩緩問道。
他連頭也沒有回,冷笑了一聲,「嫁給我是你自己決定的,我做到了對她的承諾娶你為妻。」
「耶律休哥在戰場上把宋軍的尸體堆積成山,在太後面前以示軍功,也是為了你心里永遠也抹不去的那個人,耶律休哥的軍功還需要在太後面前顯示嗎?誰不知道你是大遼最英勇無敵的男人,宋軍听到耶律休哥四個字無不嚇破膽,你全是因為她。」
「是。」
「你對太後說,只要給你足夠的兵力,可以指揮大軍攻過黃河,還是為了她。」
「是,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因為我最愛的女人。」如果可以,他會攻下汴梁城,他要做真正的宋國王,他要把汴梁城作為禮物送給自己最心愛的女人,因為她的故居就坐落在汴梁城里。
「可是,她已經死了,死了很多年了!」
男子悠地回過頭,滿臉的胡渣,目光落在婦人牽著手的男孩身上,「好好教養兒子,你和圖蘭一樣,都只是為我耶律休哥傳宗接代的女人,我的心在玲瓏死去的那一刻跟著她死了。」他轉過身子朝自己的房間走去,「對了,芙蓉,沒有我的允許,再也不要踏進這里半步。」
劍芙蓉淒涼地笑了,牽著兒子走了出去,她怎麼忘記了,這里只屬于他和心里那個最愛的女子。
風無聲地吹過,吹不走一院的落寂。
公元998年,一代名將耶律休哥逝去,那一夜,幽州城狂風大作,暴雨如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