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大當婚,女大當嫁。秀蘭出名後,麻煩的事情便接踵而至。先是鎮上不良少年經常去門市騷擾,進去不買貨,為的就是跟秀蘭拉話。秀蘭不理他們,這些人便賴著不走。後來,父親找到鄉上的干部,秀蘭家是鄉上重點扶持的萬元戶,于是派出所出面,不良少年們不敢再來了。他們不去門市了,秀蘭的家里卻擠滿了人,媒人絡繹不絕地來回穿梭,給他們穿針引線。秀蘭早就厭惡了這幫小子,一個也看不上。父親尊重她的意見,女兒不同意的事情決不強求,結果媒人滿懷信心而來,灰心喪氣而去。
其實父親也很關注女兒的婚事。秀蘭已經二十歲了,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村里跟她一樣的女子有的已經抱上了孩子。前來說媒的不是所有的人父親都看不上,有一個在鄉上工作的小子就讓他動了心,並且開始做女兒的工作了。
這個在鄉上工作的年輕人叫黃新,大家都叫他小黃。小黃是西 上人,二爸在縣城工作,靠走後門到北 鄉當干事。當了一輩子的農民,對吃皇糧的人都有一種本能的敬意,總覺得人家比自己高一等。就象當初茂蓮和茂英一樣,成了北 上的人物。客觀上說,這與幾十年的城鄉差別有著必然的聯系,農民和市民象歐洲中世紀時期的平民貴族之分一樣,佔中國人口百分之八十的農民在任何地方都受到不公正的待遇,一直延續至今,承擔著建設城市、美化城市的農民工,在許多地方受人歧視。
小黃比秀蘭大一歲,家里就他一個男孩,姐姐已經出嫁,家中沒有拖累,小黃又參加了工作,小伙子人長得也不錯,因此秀蘭父親從一開始便喜歡上他了。
小黃受到了準岳父的默認,當然很高興。因為他知道,秀蘭現在已經是北 上的名人,爭她的年輕人很多。人哪,越得不到的東西越想得到,小黃就是懷著這樣的心理來追秀蘭的。
父親讓女兒表態。秀蘭未置可否。因為在遇到茂生之前,她還沒遇到比這更合適的人選。但當對方提出訂婚的時候,秀蘭堅決反對,說再給她一年考慮的時間。父親有些著急,但女兒的脾氣他知道,別看她整日笑嘻嘻的,說話柔聲細語,遇到關鍵問題,這女子拗著哩!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茂生闖進了秀蘭的心里。
從黃泥村回來後,她食之無味,夜不能寐。在那樣窮的家里,居然有一個如此才華橫溢的人。茂生在學校的時候比她高一級,他的作文在秀蘭所在的班級也被老師念過,語文老師對茂生的文字很欣賞,念作文的時候抑揚頓挫,感情充沛,一字一句地給他們分析。班上的許多女孩下課後都跑到茂生的教室看他,秀蘭也去了,那時候只覺得好奇,沒別的想法。看著一身棉襖棉褲的他從教室走出來,很普通的樣子,大家心里多少有些失望。後來茂生的連環畫在學校引起轟動,秀蘭也見過那本連環畫,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因此從心里對茂生充滿了敬意。那天跟著貴芳來到茂生家的時候她還沒意識到什麼,也許姑娘的感情在一開始的時候僅僅是一種好奇或憐憫,覺得世道對他太不公平,不應該把他埋沒了。後來她就覺得自己有一種責任,這種責任就是早日拯救他于水深火熱之中,讓他成就一番事業。憑著姑娘的直覺,秀蘭認為只要能給他提供一定的條件,茂生一定會成才的。即使呆在農村,也不應該活得這樣窩囊!後來,這種感覺便成了一種渴望,一種強烈地想見到他的渴望。她想跟他溝通,想了解他有什麼想法,哪怕作為朋友,她想給他提供一定的幫助。也許他不一定會接受這種恩賜,但她覺得自己有這個能力。她不知道這是不是就是所謂的一見鐘情,也不知道這個一貧如洗的窮小子施了什麼樣的魔法,居然把她的心給勾走了!
「茂生,你覺得那女子咋樣?」過了幾天,貴芳去她姐家路過黃泥村拐了進來。說實話,如果茂生家里不是這樣窮,她一定會把自己嫁給他的。茂生是優秀的,貴芳知道。
「哪個女子?」茂生不解地問。
「哎呀就是那天我帶到你家里來的那個女子,她叫秀蘭。」貴芳有些著急了。
「沒有印象。」茂生正在揀煙,家里很亂,沒地方讓她坐下來。
「你覺得她長得咋樣?」貴芳找了個地方,蹲了下來。
「她長啥樣我又沒注意。」茂生心不在焉地說。
「那我再把她帶來,這回你可看好了。」貴芳不肯放棄。
「你最好別帶她來,來了我也不會跟她談的。」茂生說。
然而貴芳還是在兩天後的一個下午把秀蘭帶來了。
倆人騎了一輛嶄新的自行車,飛鴿牌的,車子的斜梁上纏滿了廢棄的電影膠片,烏黑明亮。秀蘭今天明顯是把自己收拾了一下,穿一件橄欖綠色的列寧裝上衣,一條黑藍色的卡嘰褲子,腳穿一雙白色的網球鞋,一雙長長的辮子直搭到腿彎,顯得朝氣蓬勃,神采奕奕。茂生上次確實沒有注意她,光顧了和貴芳拉話。今天明擺著知道她是來相親的,心里倒拘促起來,說起話來顛三倒四,並不時地瞟她一眼。秀蘭的臉上紅撲撲的,象是剛跑完一千米的運動員,額頭上沁出細密的汗珠,顯然是剛才騎車時蹬得過快。她正在全神貫注地看茂生的書畫作品,看得一絲不苟。
「這回可看仔細了呵!」貴芳在一旁說著,秀蘭羞得低了頭,哧哧地只管笑。
茂生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