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酸的房事 箍窯

作者 ︰ 高鴻

三十三

忙完秋收後,繳了煙,茂生便開始修地方了。

茂生請了河南來的師傅老謝。老謝在 上箍窯已經有了年頭,各村幾乎都有他的活。老謝人緣很好,吃飯不挑食,也沒架子。每天一包「乙延安」(當地產的一種不到三角錢一包的紙煙),不象有的窯匠,非「甲延安」不抽。「甲延安」一包七角錢,幾乎是一個人半天的工錢,有幾個人能抽得起?一般老百姓都抽自己種的旱煙,條件好一些的會抽一角錢一包的「羊群」煙,再好了就是二角錢的「大雁塔」或「寶成」煙,在外面工作的人偶爾會帶回一包「大前門」,見人發上一根,感覺很有面子。

老謝愛開玩笑,工地上很熱鬧。大家都說跟著他干活不累。休息的時候老謝就給大家講走村串戶的笑話,誰家公公偷了兒媳婦,把兒子氣得上了吊;誰家媳婦結婚十年不生養,找人借種鬧出了人命;誰家丈母娘年輕守寡,女子不在家的時候耐不住寂寞,鑽進了女婿的被窩里解饑渴……听得年輕人一愣一愣的,臉頰發紅,渾身發燥。說歸說,老謝手下很出活,一上午能起一個窯幫,砌磚不用線,磚縫比線齊。老謝的窯蒜拍得很光滑,遠看象三個光頭的和尚,蹲在地里不說話。老謝喜歡吃面條,一天吃三頓不嫌多,只要有辣子,沒有菜也可以。晚上回來的時候老謝要喝上兩口,一喝酒就唱曲子︰「小常寶控訴了土匪罪狀,字字血聲聲淚激起我仇恨滿腔,普天下被壓迫的人民都有一本血淚帳——消滅座山雕人民得解放,翻身作主人,深山見太陽……」

老謝的嗓子很好,一時掌聲雷動,勞累了一天的身子也感到輕松多了。

窯蒜箍好後,土工活便正式展開。秀蘭弟弟幫了幾天忙,回家上學去了。岳父來幫了一天,對老謝的手藝很贊賞。看著女兒累得又黑又瘦,心里有一股說不出的味道。唉,這女子咋就這麼痴情,為了茂生連命也不顧了。女兒看女婿的眼神讓人感動得想哭。當年秀蘭她媽也是娘家不願意,結婚三年了都不讓她進娘家的門,後來有了孩子,丈母娘才允許他們上門。秀蘭媽做女子時就一身好苦,婚後家里沒吃沒喝,餓得昏倒在地里。母親對兒媳婦很挑剔,走路姿勢不對她都要罵,秀蘭媽一天淚水洗面,還要承擔一家人的針線茶飯。後來母親分家,只給了他一床被子,四個孩子六口人鑽在山洞里生活了兩年,累得他直吐血。但那也是他們婚後最幸福的一段時光,山野里他們一家人無拘無束,山洞里充滿了歡聲笑語。孩子回去後跟野人似的,看得村里人都流淚了。後來,他們就翻了身,光景一年比一年好,那段歲月給他留下永不磨滅的印象。

黑蛋來了,一個人干兩個人的活,大家休息的時候他也不停手,土工活從頭干到尾。大女婿因為受過傷,不能干太重的活,只好給老謝當小工。茂生挑了幾天土,肩膀又壓爛了,疼得他呲牙咧嘴,一直在咬牙撐著。

合龍口的那天村里來了很多人,鞭炮聲聲,豆花抱著春娥的孩子搶著要糖果。白秀那段時間一直給茂生的母親幫廚,吃飯的人多,又都是下重苦的小伙,她跟秀蘭根本忙不過來。那時家家都流行吃鋼絲,是粗糧細吃的一種。鋼絲是把玉米面經高溫機壓後的一種食品,長期吃對人身體不好,在那個年月,能填飽肚子就已經很不容易,大家誰還顧得了這些?農民的生命最不值錢。二十年後,當社會已經發展到相當文明的程度,人們對農民的歧視依然故我。民工在任何城市都會受到不公正的待遇,即使出了事故,賠償的命價也不到城里人的一半,理由是農村的人均收入很低,折合成命價就不值錢了。城里人討厭農民的吃相,討厭他們不講衛生,給他們的城市臉上模黑,他們不知道這些窮苦的人在家里吃的是什麼東西?他們身無住所,有條件象城里人一樣講究衛生嗎?!

一個多月後,經過全家人的不懈努力,鄉親們的大力支助,茂生家的窯終于箍起來了!

窯箍成的那天晚上母親坐在里面不出來,默默地流淚。她想起了茂民和茂娥,可憐的兒女活著的時候沒有住上象樣的地方,死不瞑目呀!母親說她要在里面先住上一晚上,被茂生拉了回去。三個象炮筒一樣的直口窯沒有門窗是沒辦法住人的。里面的磚縫還要細細勾刷,用鋼刷子一點一點地把粘在磚上的泥灰刮下來。秀蘭包了頭巾,一天下來腰酸脖子困,胳膊也腫得很粗。母親幾次勸她休息幾天,她不听,三面磚窯她跟茂生整整清理了二十多天才算有了眉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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