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自己的意願,讓一個孩子從出生就沒有父親,我無法認定偉大。卻也難以苟責,因為一個女人帶著一個孩子生活,忒不容易了。
我對周姐的評價就是一個字︰傻!但這不影響我對她的肯定與好感,她應該屬于好女人。我只是覺得這類女人有些過于自以為是。
我剛來時跟她不熟,那時張果老還不是一把手。有一天那個在現在來講應該算是前總經理的禿頂老頭,因為周姐的一次差錯大發雷霆,指著她的鼻子讓她滾,其它部門的人都趕過來圍觀。
周姐沒滾,而是當著很多人的面,淚在眼圈里轉,低著頭不停的說著軟話,保證以後一定注意,哽咽的聲音听入耳中是低聲下氣的。然後總經理被勸回到辦公室,臨走時還罵了句狠話︰有得是人,趕緊滾蛋。
很多同事並沒有為她抱不平,反而鄙薄她沒骨氣,覺得讓人當條狗的攆,還不走,太沒自尊心了。吃飯時,都離她遠遠的,那是一種帶有默契的疏離。不知為何,我卻坐到她面前,我想我沒那麼高尚,或許是因為我剛來誰都不認識,而不是出于對她被孤立的同情。
周姐抬頭看了看我,難堪得垂下頭,幾個飯粒幾個飯粒的嚼,輕輕出聲︰「我兒子還指著我呢。」她在對我解釋。那一刻,心里酸酸的,我知道了生存與生活在尊嚴面前的區別。
是責任與義務,讓已是母親的她忍氣吞聲,壓下了不甘與難過,沉默得接受。
後來熟了,我問她︰「為什麼不讓他知道?」
周姐眼里涌動著一抹堅毅,「孩子是愛的結晶,不是籌碼。我既能生下來,就能養大他。」說完給我講男方父母的決絕,比如男人的母親如何要挾並給他下跪,很雞飛狗跳的一段。「雖然他結婚了,但我知道他的不得已,幾年來他們都沒有孩子,他與那個女人一直分居。」說這句時,她的嘴角勾起柔柔的笑。
我發現這個男人與周姐很讓我矛盾,都是那種讓人恨不起來的人,卻又無法真正接受,無關對錯,總覺得偏離了一些什麼。
不禁怔忡,又是一段因為父母的橫加阻斷而終結的情緣,我想起我哥。
周姐還跟我說,「他如果過得幸福,我就不打擾;可他不幸福,他心里有我,所以我等,不想讓他孤單著。」
我覺得他倆的結局應該是等有所值的圓滿,只差一個時間,等那個男人找來。
可無厘頭的是,某一天,那個男人來了,真的找來了,結果卻是陰差陽錯。
那一天,風和日麗,陽光很足,讓人往外看一眼就得眯起來。辦公室有人敲門,周姐看了其它人一眼,都忙著手里的工作,就起身去開門,門一打開,她只是條件反射的掃了來人一眼,第一印象就是一高個的男人,腦子里都沒留下具體的外貌特征,然後還問了句︰請問你找誰?
那個男人沒說話,他看著眼前的女人,從她的眼神他知道,她的確沒認出自己來,不,不是沒認出來,而是把自己忘了。這個男人不由得低下頭,他甚至在想,自己的變化很大嗎?為什麼沒認出來?真的忘了?
周姐側過身沖著辦公室里的人喊︰「喂,找你們誰的?認領一下啊。」
然後周姐就听到這個男人說出唯一的一句話,「你不認識我了?!」很蒼涼的語調,說完轉身快速得離去了。
周姐僵化,慢半拍得瞪大眼楮,驀然追出去,聲音急促︰「是你嗎?」
很讓人吐血,沒追上。不知是追逐的路線演繹了向左走向右走的錯過,還是怎麼了,總之周姐追出去好遠,淚雨滂沱得在人群中喊那個男人的名字……最後失魂落魄得回來,喃喃自語︰「他來找我了,可我怎麼就沒認出來他來?」反反復復就是這一句。
我為她找原因,說白了,就是想讓她好過些,「你近視,都怪那天沒戴隱形眼鏡。」
可她竟然反駁我,「我是沒戴,可他離我這麼近,我沒近視到那種程度啊。」我倒!
也許曲折的人生才是不需要理由的。有些人錯過的豈止是陌路,或許是一輩子的不再交集,誰能估算出這里面的得失?
可我想不通啊,那麼相愛,為什麼多一分鐘的時間都不能留給彼此?讓幾年的愛戀痴纏變成了一個笑話!
講給付穎听,付穎直接罵出口,「都夠二兒的了,一個大活人變化再大,愣是沒認出來,可能嗎?真是沒法形容了;還有那男的,我跟你講,就這樣的貨色,不能要,啥玩意兒啊,找都找來了,多說幾句話會死啊,長個嘴都浪費了,瞧那點承受力吧,哎呀媽呀,氣死我了都,這倆人,真二兒啊。」把她氣夠嗆。
自那次離去,那個男人至今沒有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