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想到醉嫣然，就想到了「醉殺堂」那些大小妖精們。
他听師父說過，寧願得罪十個名門正派，不願得罪一個「醉殺堂」。不是因為武功不濟，而是因為那些千嬌百媚的殺人手法。
在江湖行走的男人，明槍暗箭都是其次，但女人卻是殺傷力最強的武器。
「伯父真是聰明而又爽快的人。除了你，我真的不知道還有誰能如此接近我父親。但剛才你在祭奠我父親的時候于七堂八寨的人面前反復提到‘醉殺堂’，難道你有什麼確鑿的證據和線索。」
秦京猶豫了一下，緩緩從懷中掏出一條掛著鈴鐺的絲錦織成的白練。
楚風知道這是醉殺堂的必殺技「織女錦」。
「難道你就憑這個就可斷定是「醉殺堂」干的，我想就是醉嫣然那個老女人親自出馬，要想在半個時辰讓‘江南劍莊’消失得這麼干淨，也是不可能的。」
「風兒，你真的以為你秦伯伯老糊涂了，你再看這個。」
他又從身旁的抽屜取出一塊錦帕．上面用紅色的彩絲繡得一首短詩。
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胭脂淚。留人醉。幾時重?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醉嫣然。
這只是南唐後主李煜的一首《相見歡》的短詞，但這錦帕配情詩卻是男女之間互相表達愛慕之情的信物。
楚風听說過父親和醉嫣然年輕時一些不堪回首的往事，江湖情事最是斷人腸。
秦京出示錦帕就是提醒他，兩人是在情難自持時，醉嫣然給了楚天致命的一擊。為情所殺，理由充分得有些勉強。
「這是在試劍閣發現的，如果這還不能說明一切，老夫就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楚風只是掃了一眼秦京手里所謂的「證據」。
他接著道︰「就算真如伯父所說是醉殺堂干的，可事隔半個月，秦伯父又把江湖中這些邪魔歪道召集到這里難道僅僅為了祭奠我父親，就算我父親活著，相信這些人都沒有資格輕易進入小鎮。」
秦京好象早有所料，臉色絲毫沒有變化，道︰「楚兄生前見不得這些江湖異類，你可以算一算今天到場的這些人，他們都是早年與楚兄結下梁子的。江湖中的仇怨不會因為一個人的消失而輕易消失。就像你說的楚兄生不見人，死不見尸。單憑劍莊化為灰燼，是很難說服他們的。風兒又不在，你說他們會找誰來了結楚兄生前的恩怨，有「江南劍莊」就有我「客來悅」，如今劍莊已毀，唇亡齒寒的道理，風兒不會不懂吧。如果有可能他們今夜不會放過「江南劍莊」的每一寸土地。」
楚風黯然道︰「秦伯父，你別誤會，風兒現在對你已經沒有絲毫的戒心，只是剛才你出手未免狠了點，不狂賢弟死得太不值得了。」
「我不殺他就會殺你，這就是江湖。風兒，你先休息吧，我太累了，我還要去料理不狂的後事了，有些事明天再說吧。」
走到門口，秦京像突然想起了什麼，轉身道︰「其實劍莊可能還有人健在。」
「誰？」
「鐵總管。」
「鐵伯父？」
「他在事發前就失蹤了，到現在沒有人見過他，他生前與老鐵匠的關系最為密切。」
「你為什麼和我說這些？」
「不為什麼，為了自己。」
為了洗涮自己在楚風心中的嫌疑，難道僅僅如此嗎？楚風心里犯著嘀咕。
靈堂起火的時候，楚風正和阿布在喝酒。
楚風道︰「像你這手刀法，在武林中，絕對排在前十名，成名對你易如反掌。」
阿布一曬道︰「偏偏我沒有名氣。」
楚風道︰「那是因為你根本不想成名。」
「我想成名，」阿布嘆道，「偏偏我不喜歡成名後帶來的那些煩心事，所以我習慣跟在名人後面成小名。」
「我成不了江湖名士，你為何尾巴似得跟在我的後面？」
「你已經名聞天下，我為何不跟在你身後。」
「是啊，被賊惦記也是成名的途徑。」楚風繼續道，「成俗世之名，少不免要求世俗之功。」
「要是成絕世之名呢？」
「那是後人才能評定︰你是流芳千古還是遺臭萬年！」
兩人相視而笑，談興漸濃。
和有意思的阿布喝酒，楚風也覺得自己變得有意思，暫時忘記了滅門的痛苦和生之煩惱。
阿布像個孩子，不斷變換著喝酒的姿勢，或把酒杯直接餃在嘴里，一仰脖子就咕咚下去了；或者把杯子拋向空中，酒如黃河之水天上來，一滴未灑盡入口中。
他自己玩自己的，楚風像在大世界里看馬戲團的演出。
三更時分，街面上忽然鑼聲大震，雞飛狗跳。
一團火焰向小鎮的東南方向的空曠之地奪路狂奔，那火球足足在地面挾風滾動了三里地之遙，火勢漸熄，火球才停止滾動。
火球不是火，是人。
楚風趕到的時候，那火球已成了兩具燒焦的尸體。
一個人懷中抱著另一個人。懷中人的面目尚可分清，正是死在自己親生父親手里的秦不狂。
秦京失蹤了，而現在只能有一種解釋，那就是那團奔跑的火球是秦京父子。
一夜之間，父子雙雙殞命。「客來悅」終究難逃成為另一個「江南劍莊」的厄運。
就在楚風的眼皮底下，有人安排下這場撲朔迷離的棋局。
楚風心中那本來已理出一絲頭緒的線索又被一雙幕後黑手生生扯斷了。
他覺得有人在暗中收線放線，拋出誘餌引他上鉤，把他引向更紛繁復雜的迷局。
秋雨如絲。冰冷的雨絲，鞭子般抽打在楚風的臉上，卻打不滅他心里的一團火。
因為仇恨燃燒起來的怒火，而這團火只焚燒自己，卻不知道蔓延到哪里？他沖著無邊的暗夜狂喊直到嗓子嘶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