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一輪的冷空氣降臨,屋外北風吹湊,清晨開始還斷斷續續的下起雪來。冷得直打哆嗦,手捧著手爐,坐在書房的暖坑上不想挪動。
過幾天就是十月三十,又是四阿哥的生辰了。人太閑了,竟想些無用而傷神的事,低頭大嘆道︰「哎!」
門外傳來腳步聲,猜想定是十三回來了。雖然跟他又是如故,但還是時時戒備著,提醒自己切不可大意。起身立了起來,正要低頭請安,卻見多了一雙鞋子,心里一緊,不用說定是四阿哥,這一關終于來了。平了平心緒,低頭請安道︰「給二位爺請安,二位爺吉祥!」
四阿哥久違的聲音在頭頂響起,淡淡地道︰「起吧!」
我的心微微一顫,又堵地慌。不斷告訴自己要自然,要自然。實在沒有勇力直視他,低頭退至一旁。
四阿哥的腳停在面前,卻沒再言語,心里又冷了幾分,十三親切地問道︰「容月,你抬頭看看還認識四哥不?」
我心似煮沸的水,但想起他說的話,又冷至冰點。這一關是如何怎樣都要闖的,不能讓他把我看扁了,好歹我也是從婚戀自由的社會而來。
低頭閉了閉眼楮,淡淡地抬頭,看著四阿哥道︰「奴婢不記得了,原來是四爺啊,奴婢給四爺陪不是了。」
四阿哥愣愣地盯著我,不信地神色又讓我心虛。忙借機準備茶水退出了門,拍拍胸口,大松了口氣。剛要進門,听得十三的聲音︰「四哥,太醫說她是高熱燒傷了腦子,不記得前事了,還請四哥別為難她。」
「十三弟,我自有分寸。」一股無名火直往上竄,還想怎樣?自以為是道士,我是妖,一定要我現原形嗎?我決不會輸給你的,是該斷得干干淨淨的時候了。
深吸了口氣,掀開布簾,恭恭敬敬地奉上茶。依葫蘆畫樣誰不會,不就是少說話,多做事嗎?隨後施了禮,退了出來。
四阿哥的眼光始終追隨著我,我假裝沒看見,能耐我何?直接回了房,看著屋頂發呆。
門被推開,接著四阿哥從布簾後走了進來。我驚立了起來,整整衣服,掩飾心中的慌亂。四阿哥向我步步進逼,我是無路可退的,不知他到底想怎樣?還嫌傷我不夠,再來惡語傷人嗎?
我憤怒卻又不能發火,淡淡地道︰「奴婢給四爺請安!」
他停在我的面前,沉默了片刻,出乎我的意料卻柔聲道︰「真不記得了?」
我調整心緒,淡淡地回道︰「回四爺的話,奴婢真的不記得了!」
他突然用手抬起我的下額,我本能的用手一甩。他又重重的捏住我的下巴,大聲道︰「抬起頭來,看著我,再說一次。」
連日來的委屈,終于忍不住了,憤怒地道︰「四爺,我雖是奴婢,但也是女人,請您自重,以前若有得罪的地方,也請四爺看在奴婢失憶的份上,原諒奴婢一回,奴婢定當感激不盡!」
他的手無力的垂了下去,沉默地讓人窒息,平靜地抬頭望去。正好觸及他的眼神,一雙傷心憂郁的眼楮,讓我的面容立刻僵硬。那會想到四阿哥也會傷心,也會難過,是為我嗎?早知今日又何必當初呢?我慌忙閃開了眼神,低頭不語。
「你……你再給我想想。」他突然急躁的大聲嚷道,兩手捏著我的肩,搖擺我的身體,似要把我搖醒了似的。
事已至此,又何必糾纏不清,本就不該有開始,就讓他靜靜地去吧!淚還是禁不住流了下來,他慌忙停手,柔聲道︰「弄疼你了?」
我搖搖頭,拭去淚痕,輕聲道︰「沒有!」
「你看看牆上的字,兩情若是久長時,又企在朝朝暮暮,那是我手把手教你的字。」他又走到櫃前,拿出櫃頂上卷放著的我的練習紙,拿到我面前︰「還有這些,都是我讓你練的字,你還曾經得意洋洋地說,那天可以模仿我的字混飯吃。」
本來想學林妹妹焚稿的,又怕弄巧成拙,所以才留至今,看他激動的神情,心里酸甜苦辣嘗了個遍。
他又繼續道︰「天熱的時候,你為我打扇,變著樣給我準備冰茶。常大膽的敲我竹杠,跟我斗嘴。你都忘了?」
我無動于衷,他還是不該心,拿出袖中的手帕,急切地道︰「你再看看,這是你繡的花,你說這是百合花,取百年好合之意,怎麼能都忘了?」
沒想到他會如此激動,更沒想到他會記得如此清楚。事已至此,又有何用,再則我對自己已沒了信心,情之與我,難也。「四爺,奴婢真的高燒後,不記得前事了,對不起。」
他一改人前的冷漠,抱緊我憂傷的低語道︰「都是我害了你,若不是我,你就不會如此。我看著你為十三弟做的一切,我嫉妒暈了頭。看著你在人前光芒四射,我擔心要失去你。你與人經商,拿阿哥們的字畫顯擺,怕皇阿瑪得知了,要懲辦你。我在外面收到十三弟的信,馬不停蹄的往回趕,你怎麼可以忘了我?」
我整個人僵立,腦子木木地,這還是四阿哥嗎?還是傷人的四阿哥嗎?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讓自己清醒過來,告訴自己︰「絕對是听錯了,冷面王四阿哥怎麼可能對我如此深情,一定是錯了,一定是他故意誘我,然後再一次傷我,我把我當成取樂的對像。」
我用力掙扎出他的懷抱,怯怯地說︰「對不起,四爺,奴婢實在不記得了,過去的就讓他過去吧!」
「不,我決不放手。無論你是否記的,你永遠是我的。」他低沉地說道,似要給自己決心,又似給我壓力。我緊握著拳,指甲深深地掐進肉里,才沒讓自己暈頭轉向而跌倒。
側身冷冷地道︰「四爺,容月,只是一個奴婢,不值得爺如此。」
他又激動地拉起我的手,急切地道︰「你說,你是不是故意氣我,才如此的,是不是?」
手被他握的生疼,他還在加力,我強忍著淚,帶著哭腔大聲道︰「四爺,你放手,你弄疼我了。」
十三聞聲闖了進來,拉開四阿哥的手,關切而又傷感地看著我,對四阿哥勸解道︰「四哥,你給容月點時間,容她想想。或許正如太醫說的,過些時候記起也說不定。今日你還是先回家吧,出門這麼多時日,四嫂一定盼著你回呢!」
四阿哥這才恢復了常態,擔憂地對十三道︰「十三弟,那她……」
我別開了頭,眼淚卻奪眶而出,好好地事,怎麼到了無法收場的地步,這都是為什麼啊?
「四哥,你就放心吧,我送你。」悲從心來,這就把我的一生給下了定論了嗎?我還是逃不出那道檻了嗎?
四阿哥與十三出房門的那刻,我把頭悶在被子里痛哭失聲。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呀?
痛哭發泄了以後,心里又堅定了許多。長痛不如短痛,難道真想一輩子住在這高牆內,空等別人的恩賜嗎?一個成大事的人,決不會沉迷于兒女情長,那麼若不改變,我以後的處境,可想而知。我不能退縮,決不能。
剛洗了把臉,十三又推門而進。無語的坐在了椅上,嘆氣道︰「我終究留不住你!」
我心驚不已,猛抬頭盯著十三,顫抖地道︰「十三爺是什麼意思?」
十三抿了抿唇,雙眉低垂,痛苦地撐著腦袋,忽又抬頭注視著我,淡笑道︰「四哥他……容月,我從未見過四哥如此失態,也從未見過四哥對哪位女子如此用心。你……你還是去四哥府上服伺他吧!」
我一愣,腳踉蹌著向後倒退了數步,閉了閉眼,深吸了口氣道,冷冷地道︰「十三爺把奴婢當禮物給送了嗎?」話才剛出口,鼻子一酸,淚就滴了下來。
十三迅速上前,抱著我安慰道︰「你別哭,別哭,你一哭我的心就更疼。除了四哥,你就是我最親的人,我怎麼會把你當禮物,我怎麼舍得。你永遠
是胤祥的知已,只要你好好地,我什麼都願意做。」
任由流傾泄而下,倚在他的肩頭,痛聲道︰「胤祥,謝謝你!有機會我一定以死相報。」
十三慢慢地放開我,扶著我的肩,打趣道︰「快讓化兒回來吧,我可不想天天看著你的小哭臉,被你的眼淚淹沒。」
看著他一本正經的傻樣,我含著淚笑出了聲,十三狠狠敲了一下我的腦袋道︰「啊喲,沒見過越長越小的人,年歲都長哪里去了,還總說比我大,大哪兒了,我怎沒見著,丟人。」
我白了他一眼,撅著嘴沒好氣地道︰「十三爺少挖苦人,容月只是不記得一段記憶,可沒變傻。」
十三微微一愣,隨後哈哈大笑道︰「江山亦改,本性難移。狐狸尾巴又露出來了。以後不許再哭了,爺可不想被一個女人煩死。」
看著十三背影,我心又撕開了傷口。這個十五歲的少年,用自己的真心包容了我,幫助了我,卻不求回報,不得不承認,他已是一個鐵錚錚地男子漢了。
從前當他是孩子,如今卻不敢有任何想法,我跟他們的人生經歷,跟他們的立場天壤之別,或許真跟他有了感情,還是會有太多的分岐,姻緣真是非心力所能定啊!
四阿哥大概不會輕易放過我了吧?慢慢地磨吧,總有他失去耐心的一天,再說我既無家勢,又無傾國之貌,等到他確定自己所需的時候,早把我拋到九霄雲外去了。或許就是古人說的,人不風流往少年,一場夢而已。既便是為了他,為了我自己,我相信自己的決擇決不會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