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醒醒,該喝藥了。小姐……嗚嗚小姐……」耳邊不時傳來叫喚聲與哭泣聲,听得明白,就是無力反應。我不能喝,這樣活著情何以堪那,不如死了倒干淨些。
嘴被人敲開,溫熱的藥流了進來,我要吐掉它,可是我連吐的力氣都沒有。神智又模糊起來,好想睡覺。
微微地睜開眼時,屋里點著燭火,大概是風的關系,突明突暗的。寧兒趴在床沿上睡著了,我又一次活了過來,心里第一個念頭,就是一定要離開這個地方,離開這段惡夢開始的地方。
竟讓我踫上了古代版的安家和,一個暴力者,若是現代還可以拿起法律的武器,而如今卻是砧板上的魚肉,命如草芥。手模了模寧兒的頭,情也是有階級的,我就不該去招惹那些權貴。
「小姐,你終于醒了!」寧兒擦了擦眼,抬頭興奮地注視著我,隨即又眼光暗淡,哽咽道︰「小姐,你要想開點,孩子沒了,以後還可以再生,身體要緊啊!」
我沒有悲也沒有恨更沒有喜,二個月月事未來,果然是懷孕了,沒有了好,無牽無掛。再說未婚生子,也為世人所不齒。
「這是什麼時候?」我面無表情地輕問道。
寧兒擦拭淚痕,握著我的手,輕聲道︰「天快亮了,你都暈睡了二天二夜了,明兒我一定去謝菩薩。」
她跪在床前,對著外面虔誠地拜了拜,轉身幫我拉拉薄被道︰「四爺,悔得跟什麼似的……」
「別在我面前提他,從前的花容月已經死了,我至多欠他一條命,我跟他再無瓜葛。」我快速打斷了她的話,原來自己還是有恨的,只是把恨深埋起來而已。
「可是小姐……」寧兒見我盯著她,把話咽了回去。
這身子本就不是我的,如今卻因我屢遭不幸,就是為了這個身子的主人,我也要好好的活下去。這樣的感情挫折,對我一個從現代過來的人來說,本就沒什麼。既便是結了婚又離了的多的是,古人不是也有休妻的,就當它是清夢一場好了。自我安慰一番,心里還是透心的涼。
天漸漸地透出了一點光亮,也給了我新的希望,希望從此後我的人生也走出這黑的夜。我熱地掀開被子,直挺挺地躺在床上。門外傳來腳步聲,側頭一看,十三關切地進了門。
欣喜地道︰「可覺地好些!」
我欲哭無淚,淡淡地點點頭,十三也皺起了眉頭︰「想開點吧,四哥是真喜歡你,才會如此失控,他也……」
「十三爺,該上早朝了,奴婢心里透得跟明鏡似的,所以請爺也不要提。」我捂著耳朵,緊閉了雙眼,不願聞到他的點滴。
十三尷尬地笑了笑,嘆了口氣,起身道︰「我是該上早朝了,你自己保重。」
我干涸的眼眶里兩滴苦淚順著眼角而下,十三的背影似他的愁容,我輕喚了聲道︰「十三爺,謝謝你!」
十三頓了頓,沒有回頭,卻長長地嘆了口氣,提步而去。
寧兒服伺著我用了早餐,喜薇也前來探望,看我一副淡淡地神情,安慰了幾句回去了。寧兒輕聲告訴我,爺都瞞著這事呢,只說我生病了。
斜靠在床上想心事,三十六計走為上計,要出逃總得有個計劃,有個路線。那個叔叔從未見過,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那就去南方吧,總比北方熟悉些。雖然跟三百年後完全兩樣,總有共同的地方。
自然一個人都不能告訴,否則會連累他們。趕明兒買幾身小廝的衣服,既不惹眼又安全,計劃在心中漸漸成熟。
中午天氣又悶又熱,寧兒慢慢地給我搖著扇,說是要像坐月子一樣,不然會留下病根。從睡夢中熱醒,額頭被人輕輕地擦拭著,還以為是寧兒,微微的睜開眼。原來是四阿哥,見我醒來,關切的問道︰「可好些?」
我淡淡地看著他,就像是剛見的陌生人,他的眼里流露出悔恨與悲傷,嘆息道︰「你怎就這麼倔,為什麼不說明白?」
我閉上了眼楮,深吸了口氣,把怒火壓了下去。他還把責任轉移到了我的身上,果然是當皇帝的料,只有別人的錯,自己是永沒有錯的。他拉起我的手,我本能地縮了回來,轉了個身,背對著他。
他用力地扳過我的身,拉起我緊抱著,不顧我的掙扎,急聲道︰「月兒,是我錯怪了你,眼睜睜地看著十四弟笑著把你抱進府,我的血管都要爆裂了,妒忌的不能自我。孩子沒了,我們可以再生,就當它從沒發生過好不好?」
我心里恨的癢癢的,你毀了一切,還想當沒事人。又一想,我為什麼要生氣,我已經沒必要生氣了,失去的東西是再也回不來的。
任由他抱著,淡淡地道︰「悲落葉,葉落絕歸期。縱使歸來花滿枝,新枝不是舊時枝。」我就像那可悲的落葉,已斷絕了歸期,即使能回到開滿鮮花的樹上,那也是另攀新枝,而不是重返故枝。
他果然听懂了詩的含義,震驚地放開我,扶著我的雙肩,驚慌地凝視著我。我還是淡淡的神情,實在也無力反應,心都涼了一半的人,還有什麼可悲可喜的。
他又快速地把我揉在了懷里,片刻又不放心似的打量著我,捧起我的臉深吻。我木訥地隨他擺布,他感覺到我的冷淡,停下來搖著我,不該的大聲道︰「你給爺醒醒,不許你這樣,這樣跟死了有何兩樣。」
我像只木偶一樣,他晃著我警告道︰「爺不許你這樣,只要你活著一天,你就是我胤禛的人,死也是我胤禛的鬼。」
我淡淡地道︰「四爺,我困了!」
「好,好,你好好休息,你一定會好起來的,晚了再來看你。」他喃喃自語,像對我說,又覺著更多地是對他自己而言,輕輕地將我放下,坐了片刻,起身出了門。我的淚角竟然又含著淚花,也不知是悲自己還是可憐他。
吃了一車的藥和補品,一晃一個月過去了。我向來身子骨就好,經這樣細致地調理,早就恢復了原氣,可傷害終究是傷害,一想起心就隱隱作痛。
一早把寧兒打發到清雅居,我從側門溜出了府。攔了輛馬車,順路搭到了鬧市,快步跑進店里買了幾套小廝的粗布衣衫,又換了幾張小面額的銀票,買了一把短劍,匆匆地跑回府,見寧兒還未回來松了口氣。
藏好這些東西,我沒事人一樣的坐在椅子上打著小扇。寧兒把水果遞給了我,還說了些酒樓的事。我自管自應著,心里卻開始有點竊喜了,我終于要邁出第一步。
不走也實在不行,那個四阿哥三天兩頭地來,弄得自己又有點同情起他來,若再不走,恐怕女人的老毛病又要犯了。
寧兒安頓好我後,就回房休息了,我輕輕地起床,點了一支蠟燭,開始寫起信來。
十三對我超出朋友的照顧,于是跟他言明,所欠的四年時間,定會回來補上,還給他留了五萬兩銀票。接著給子俊與芳兒的信,讓他們全權處理我的那分,既便他們佔了,也不為過,這幾年都是他們出的力。再一留了封給寧兒,並附上文銀百兩,權當是結婚嫁禮。
為免引起別人注意,寫好信後,就把燈給滅了,借著月光收拾起東西來。把平時的便衣都疊好,用小廝的衣服包好,把十萬銀票一半縫進了一雙鞋里,一半則縫進了帶的衣服里。
隨手帶上了首飾,看著進宮的牌子,或許到地方上還可派點用場,于是塞進了衣服里。解下脖子上的玉佩,把它跟信放在了一起,還是斷得徹底點吧,這玉還他比較好。
竟七七八八打了一大包東西,又覺著不妥,扔回去了幾件衣服,再把衣服,除要換洗的,用繩子捆緊,像軍隊里的行軍用品一樣,果然縮了許多。
雞一叫警覺地醒來,把枕頭塞在床上,從內鎖上門,從窗跳了出去。像做賊似的,從後門溜出了府。一身小廝的打扮,天還只有蒙蒙亮,就是十三見了興許也不放在心上。
跑了一段路,踫到了
一輛拉貨的馬車,與車夫討價還價,結果三兩銀子成交,帶我出城。倒不是我小氣,只是不能讓人看出有錢罷了。
晨曦微露,來往的車輛漸多了起來。我在車上迷迷糊糊的,臉上出來時被我抹了點土,一副小流浪兒的打扮,怪不得老漢大聲喊道︰「小流浪,到地了,這就是運河口積水潭碼頭,你要到江南尋親,搭前面那條大船就可了!」
我從腰帶中模出三兩銀子,並說了聲謝謝,朝大船走去。
碼頭上人來人往,到處是搬貨卸貨的人,我東躲西躲才沒被踫撞,還是被那些粗人亂罵了一通。
這是一艘運米的船,站在岸上看不清它的長度,高高的桅桿,還有那布帆,都讓新奇。船家是一個三十多歲曬地古銅色的男子,穿著件白色的馬褂,憨厚敦樸。
船是到鎮江一帶,他們專門幫人運貨,一家人吃住船上。這次是運米到京,由于沒有回運東西,所以空船而回。
我說明了來意,他願意讓我搭個便船,我自然不要白坐,從懷里模出十兩銀子給他,想著到地了再給他十兩。船娘是典型的江南女人,長年趕船,也顯老成,跟船家正好互補,是個爽直快語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