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豆的燈光星星點點,偶爾一跳一閃,更映的人影綽綽。忽的來了一陣風,火苗左右搖擺閃爍幾下,就瞬間滅了。
不渝的心兀地一跳,一種莫名的恐慌涌入心頭。終是入睡不得,披了外衫便也踱出門去。如今已是五月的天了,稍稍走疾了,薄薄的衣衫也會浸出汗來。只為貪那一時的涼,不渝漸漸朝河邊走去。
恍恍惚惚的月色勾勒出一個頎長卻健碩的身影,獨自佇立于河岸旁負手眺望著河的另一邊。
看著那熟悉的孤獨身影,不渝輕輕巧巧地上前立于一邊,隨著他的眼神望了過去︰「你,在看什麼呢?那邊,有什麼?」
「雲蒼軍,」伊塔不變聲色地仍然望著遠方,「快來了,他們已經過了黃河,不日就會打過陰山。」
不渝震驚地抬起頭,看著他絲毫沒有流露半分畏懼和恐慌的眼楮,怯怯地問︰「我們會贏嗎?」
伊塔緩緩轉過的側臉,被柔和的月光勾勒成流暢的線條。他輕揚起嘴角,低頭握住不渝緊緊攥著的手道︰「就算我們不會贏,我也要贏,」抬起眼瞼直直地望著不渝澄澈的雙眼,「我會讓你好好的。」
心鈍地一痛,慌忙將眼神撇了開去。手,不動聲色地從他溫暖的掌心抽了出來。不渝眯了眯眼楮,遠遠地朝河對岸眺望去,小聲地喃喃︰「不管是輸是贏,怕都是沒有機會再去尋他了吧。」
涼意襲上身來,不渝下意識地抱緊了胳膊,眼淚生生地被自己吞了回去。不知為何,在這樣的關頭,還想起當日大汗說的話來。三王妃這個稱謂,已經成了她心中的一個桎梏。
誰也沒有料到,伊塔口中的那句「不日」竟然來得那麼快。
半個月未見的伊塔突然沖進不渝的帳篷,一把扯住正在研墨的不渝。黑色的墨水濺到衣袖上,星星點點的斑跡。
不渝驚恐地抬頭睜大了雙眼,只看到他異常堅毅的下巴。手腕被拽得生疼,腳下卻無法停止跟隨的步伐。
「伊塔,發生什麼了。」
「你不要說話!听我的,就可以!」話還沒說完就回頭吼道,「修洛娜羅,你們給我趕快跟上!」
跌跌撞撞地到達馬廄門口,伊塔牽出那匹白色的小雪,就將不渝攔腰抱上馬背,回頭對著自己貼身的侍衛吩咐道︰「多帶幾個人,護送王妃北上。你給我听好了,我要完整無缺的秦不渝!完整無缺的懂不懂!」
那樣暴躁不安的伊塔,真的是第一次見到。不渝看著他滿是血絲的眼楮,心仿佛有針時不時地刺痛著。張了張口,卻也只一句怯怯的︰「伊塔——」
「你閉嘴!」伊塔驀地轉過頭,緊緊地盯著不渝,牙齒死死地咬住了嘴唇。對峙幾秒,最終還是放輕了語氣,「你什麼都不要說!好好照顧自己,我欠你的早該還清了。」罷了,他狠狠地朝馬上抽了一鞭,馬兒嘶鳴一聲,揚蹄飛奔而出。
連行李都沒有準備,就被他強行地送出了軍營。雖然不懂他說的最後一句話,但還是依稀明白,他的交代,仿佛都是在將自己安排妥當。那麼,這是否就意味著危機,意味著她這一走,便再也回不來?
努力忍住的淚還是涌出了眼眶,不渝奮力地轉過頭,朝著離開時的方向放聲地大哭起來。再多的話語再多的感慨,都無法用言語表達了。只剩,這飄在風中的紛紛淚雨。
「不渝姑娘,咱們要不要休息一下,都已經兩天兩夜沒有休息了呢。」修洛騎了馬趕上來,小聲的勸道,「這麼拼命地趕也不是辦法啊。」
「就是啊!王妃,」娜羅也隨即跟上,滿臉都是不樂,「您這麼趕也不一定就能馬上出了北羌。留了三王子一個人送死,自己逃跑算什麼啊。」
「娜羅!」修洛一聲喝下,蹙了蹙眉,扭頭擔憂地看向了身邊的不渝。
前行的速度漸漸慢了下來,不渝本無表情的面上終是微微露了擔憂之色。她回頭惶惶地望著身後跟隨的人馬,輕輕地問︰「伊塔會有事嗎?會沒事的,對吧。」像是極力地勸服自己,又像是急切地渴望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她的緊張一覽無余。
修洛一把握住了她冰冷的雙手,狠狠地點了點頭︰「三王子會沒事的,不渝姑娘還是放心吧。我們,還等著您做我們的三王妃呢。」
恩,會沒事的。不渝低垂著頭一遍一遍地說于自己听。卻突然隱約听到有馬蹄聲傳來。心,猛地一跳,回頭惶恐地問︰「你們,有沒有听到馬蹄聲?」
「快走!此地不宜久留。只怕是雲蒼軍的人馬已經趕了過來。」一個隨身的侍衛緊了緊手中的韁繩,滿臉的擔憂,「三王妃,我們答應了三王子,必定護你周全。」
可未等行到幾里路,就有大量人馬從身後趕超,停在了他們的前方。一個面色黝黑的人揚起手中的長鞭,指著他們問道︰「給我統統停住!說!你們是誰!」
不渝勒住了馬,攥緊了韁繩,手心微微沁出了汗。她昂起額頭,直視說話人的眼底︰「你們是誰!」
「我們?哈哈,她問我們是誰,」他扭頭和周圍的同伴齊聲笑了起來,「今兒個就告訴你,我們是雲蒼軍!怕了吧!」
耳邊響著他們放肆狂妄的大笑聲,不渝只干瞪著他們,冷靜地答︰「我們只是趕路的農家,我夫君還在家中等我。不知何處招惹了幾位大爺。」
「喲!你夫君?」對面的人愈發張狂起來,「你夫君不正在你對面嘛!還往哪兒趕呢!」
不渝的心跳開始紊亂,正待開口,卻听身後那位緊隨伊塔的侍衛架了馬上前,只道︰「大膽!你怎麼跟我們三……」
「咳咳,幾位大爺,我們真的是急著趕路,還望幾位大爺高抬貴手,放了我們趕路吧。」不渝急忙攔下,生怕他們听出剛才話里的端倪。
可那些人卻笑得更加猖狂,一個大鼻頭的人在那個面色黝黑的人耳邊低低說了幾句,就見他滿意地笑著點了點頭。他將手中的鞭子一揮,施令道︰「將這些人都統統帶回。這個小娘們,就帶回去慰勞慰勞咱們兄弟們!」
話語剛落,幾匹人馬就上前拖住了不渝的胳膊。拉扯間,那枚隨身的玉佩跌落在地。「你們放手!」心驚之下,也無法再冷靜自如了,只得回頭沖身邊的兩個小丫鬟喊道,「你們快快逃走啊!」
「不渝姑娘……」修洛的哭聲還未落下,就被那個大鼻頭的人喝住︰「做夢!誰都走不掉!」說完,就將修洛一把扯下了馬。
身後的侍衛們像突然得了令,架馬上前同那些人馬打殺起來。可僅僅五人的力量,如何敵得上他們二十多人!眼睜睜地見自己的人被刀砍出條條的血痕,而自己卻在一邊無能為力,不渝的心都要滴出血來。
「住手!你們統統住手!」終是鼓足了勇氣喊了出來,不渝冷著臉色對帶頭的那個人說道,「放了他們,我,我跟你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