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漸濃,院子里的朱砂丹桂已散出幽幽的香氣來,點點的丹紅攢成了小朵小朵的花球嵌在墨綠色的葉片中。
「娘娘,還是進屋里來吧,」沁兒拿了一件披風披在了汐娩的肩上,「這外頭涼意大得很。」
汐娩低著頭,聲音細小如蚊︰「多久了?」
「恩?什麼多久了?」沁兒不得其解得攙扶她走近里屋。
汐娩笑了笑,便不再答話。其實也沒多久,不過一個月而已。可這短短的一個月,卻似過得很漫長很漫長,仿佛早已滄海桑田一般。她低頭瞥見手背上那道丑陋猙獰的傷疤,心,一片涼。自那日以來,倒也沒再見那楊心湄了。這也好得緊。
沁兒見她一直盯著手背上的疤,也不禁惱道︰「真是的,那燙傷膏竟是欺哄人的,用了都沒什麼用!要是以後一輩子都這樣了,那可怎麼辦啊!」
「一輩子?」汐娩笑了出聲,「那就一輩子這樣,又有什麼要緊的。」
「那陛下……」話音還沒落,已見汐娩變了臉色。可更讓她們驚愕的是,張德伏竟在殿門外喊道︰「奴才給陛下請安!」
汐娩渾身一顫,立即站起了身,肩上的披風也跟著無聲地落了地。
那個熟悉的身影大步上前,彎腰拾起披風繞到汐娩的身後,輕緩地給她披了回去。汐娩只覺得他的呼吸近在咫尺,卻又似是夢里一般遙遠,讓人不敢相信。
「怎麼?真的像湄兒說的那樣,娩娩在怪朕?」蒼珩繞回她的面前,兩眼直直地盯著她看,沒有半點表情。
「湄兒?」汐娩遲疑地張了張口,卻立即醒悟過來,立即福了福身子,「臣妾給陛下請安。」緩緩起身後,還是艱難地開了口︰「是姐姐讓陛下來看娩娩的嗎?」
「是啊,看來你們相處地不錯呢,這樣朕大可放心了。」他的眉頭疏松開來,臉上是淡淡的喜色。汐娩心一沉,卻也微微笑道︰「姐姐,待娩娩好得很呢。」下意識地退後了幾步,離得他遠了一些。蒼珩似並未留意,只坐到桌子邊含笑看著她。
汐娩緊張的手足無措,只得上前給他沏茶。端了茶盞上前,還是悻悻地說了一句︰「這茶水比不得姐姐那里的廬山雲霧,陛下還是將就著喝吧。」說出口,便已覺得不妥,再看向蒼珩時,他的臉果然僵住了。
「陛下,我……」急忙開口解釋,手卻一把被面前的人拽了過去。
這是怎麼回事?」蒼珩的眼里泛起幽幽的光來,面色緊張的很,倒確有幾分怒意。
汐娩的心一顫,莞爾笑道︰「這是娩娩不小心燙傷的,不礙事的。」
「什麼時候的事?」蒼珩突然抬起頭緊緊盯住了汐娩的眼。
她的笑也跟著僵住了,只得老實地答︰「有,有半個月前了。」
「那還說不礙事?叫太醫了嗎?怎麼這麼久都還沒好呢?」蒼珩的聲音又是惱怒又是急切,轉頭便向沁兒叱責道︰「怎的沒看好你們娘娘!拉下去打二十仗!」
沁兒「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口中喃喃︰「陛下恕罪,陛下恕罪,沁兒再也不會了。」
見他還要發話,汐娩急忙攔道︰「陛下,這是娩娩自己不小心,怪不得別人,」說著轉身朝沁兒吩咐道,「你去請江太醫來。」
沒一會兒,那江太醫就急急忙忙小步跑著進了潛心殿。不容他請安,蒼珩就急著招他上前去檢查汐娩的傷疤。那傷疤有盞蓋那麼大,幾乎覆蓋了整個手背,就連手指根處都有些許的燙傷。蒼珩只覺得心疼的很,卻又難以說出口來。雖然這關切和從前無異,可總覺得又和從前有些不同了。他看著江太醫問道︰「怎麼樣?她這傷疤能好嗎?」
江太醫舒緩地笑道︰「陛下不必擔心,這傷處理得很及時,只是藥膏用得不甚好,」他轉身從隨身帶著的箱子里拿出了一瓶藥膏,呈上前道,「這藥膏融入了地榆,當歸,桃仁,紫草,金銀花,五倍子,白芷,血竭,木鱉子等34味中藥,能活血解毒,消腫止痛,去腐生肌,可治這水火燙傷。只要娘娘記得多敷幾次,不過幾日就會好的。」
只到听到這番話來,蒼珩的臉色才緩和下來。他就著汐娩坐了下來,小心翼翼地牽起她的手,輕聲道︰「以後不準不召太醫,不準自己鬧脾氣,不準傷著自己,听見沒有……」
她不禁紅了臉,口中喃喃︰「我沒有……」
「沒有?」蒼珩的臉又重顯慍色,「連朕的話也不听了?」
「不是,」汐娩急忙抬起頭解釋,聲音卻越來越小,「娩娩沒有鬧脾氣,沒有生陛下的氣。所有的事都是娩娩自己一人做錯,娩娩只怕陛下會生氣,會不理娩娩,會……」
「不會,朕不會的。」蒼珩緊緊握住了她的手,心中終于落下了一塊大石,那壓在心頭許久的郁郁都瞬間消散。看著她微微泛紅的臉,只覺得一陣欣慰。
被他那麼緊緊一握,汐娩輕輕哼出了聲,轉而突然想起一張艷麗的臉,便又沉了臉色︰「陛下只是因為姐姐提起才想起來看娩娩的嗎?」
蒼珩的手松了下去,他轉過身看向了窗戶,久久才嘆道︰「不,還有一事。」
「什麼事?」見他凝重起來的神色,汐娩也不禁跟著緊張起來。
「關于秦不渝。」
僅五個字,卻仿佛蘊涵了萬種心緒,字字都重重地砸在了汐娩的心上。